难忘的一劫

刘惠文

     人生，总有一些经历，让你忽然留意起一些往日忽略过的美。你还会发现，其实岁月待你不薄，总在不知不觉中教你学会在简静岁月里，如何安排好自己的一颗心，不管是逆境还是坦途，都能处之泰然。2017年那难忘的一劫留给我的，就是对生命的顿悟。
     我历来不爱去医院，我对医院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打小听大人们说我妈妈就是在医院里去世的。我印象中的医院是冰冷冰冷的，有可怕的针管，病人 痛苦的呻吟，孩子的啼哭，还有家属在白色的病床前拧紧的眉头……
    也因此，我很注重养生，朋友总说我被蚊子咬了一口苍蝇踢了一脚也大惊小怪的，怕死。其实不然，我只是怕跟医院打交道而已。2017年5月15日，我却无奈地经历了一劫，被迫住进了市人民医院。
    那天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的是梦一般的场景。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被子和枕头，洁白的一切……我看到医生护士和家人围了一圈。我感到周身无力，本能地抬了抬胳膊，姐姐赶紧制止，原来红色的液体正在缓缓注入我的血管。咦，姐姐怎么来了？老家那么忙，她还要照顾父亲。看我满脸的疑惑，大夫微笑着说你不要思虑过多，明天你就会记起所有的事情。可是我冥思苦想也一直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从别人嘴里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晚上在单位加班写材料，一直忙到八点半才写完。回家的路上，我被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撞得当场不省人事。多亏好心的路人扶起我并拦住了肇事车，报了警。借等待交警的机会，他从我兜里找到手机，拿着我的手指打开指纹锁，找来了我小叔子，并和小叔子一同陪我住上院。他们告诉我，我醒过来不停念叨着我怎么了，怎么在医院里？我没有受伤干嘛让我住院？明天我的孩子找不到我怎么办？我不能住院的！还一个劲儿地对撞我的人说“对不起我没事，给您添麻烦了”！
      医生给我做了详细的检查，拍片，做磁共振，需要马上住院。我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八点多，已经早过了平时上班的时间了。这个时间段孩子们该吃早餐了。我内心顿时焦躁不安，赶紧给园长打电话，刚听到她的声音，泪水就簌簌地落下来。我说我没受伤，可是他们硬要带我来住院，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千万不要告诉家长和孩子们，一定为我保密，就说我去外地学习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园长赶来了，家人赶来了，亲戚朋友也赶来了。从他们焦灼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姐姐红着眼圈说，三儿，咱家烧了高香了！你摸了一次阎王鼻子又回来了！如果没戴头盔，没人救你，后果不堪设想……一直很疼爱我的公公从老家风尘仆仆地赶来，带来一个小包，千层纸万层布打开来，里面是他和婆婆省吃俭用积攒的一万块钱，他颤抖着把钱放到我手里说，孩子，磕着头可不是小事，多在医院里待几天，养好了再走。
    第二天，意识恢复，头晕，恶心，胸部和脚踝处开始钻心地痛。只是还是记不起当时的事情，所幸只是轻微的脑出血，大夫说问题不大，大约一周就可以出院了。我这才慢慢明白，如果没有好心人热心相扶，没有警察及时赶到，没有医护人员的精心呵护，我的生命将在懵懵懂懂中嘎然而止！尽心尽责的医生，天使般面带微笑的护士，热心的病友，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医院里充满了生命的厚重和温暖。我感激救我的好心人，感激警察和医生，对那个差点要了我的命的人，却是有怨言的。他每天早上都过来走一趟，拘谨地坐在我对面，尴尬地笑着，满怀歉意地用力搓着双手，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一遍遍问他是怎么撞的我，他说都是他的错，他下了夜班急着回家给儿子做饭。从他断断续续的表述中我了解到他是山里人，离异带一八岁的儿子过日子，因为酗酒，家暴，她的妻子几年前就跟人私奔了。他在城里的机械厂找了份工作，每天很晚才回家。摩托车是他大哥送的，大哥买了新车就把旧摩托车给了他，他不大会操作，眼神不是很好，这已经是第三次出事故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看了看他。其实稍微一注意，就会发现他的脸上还有因没有及时清理深入到皮肤里面的道道蓝色的沥青。  他还给我们看了他儿子的照片，一个满脸菜色瘦得皮包骨头的男孩。缺少母爱的孩子像一棵摇曳在风中的小草，大大的眼睛怯怯的眼神，紧抿着的小嘴让人觉得他有很多话是闷在心里的。我是做幼儿教师的，这忧郁的表情让我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心痛。眼前的男人真的让人恨不起来，虽然他全责，可是我觉得他才是需要帮助的人，不管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我老公从外地赶回来了。他脾气不好，担心我留下后遗症，大声呵斥他，还说让他赔我的电动车，我劝老公说我无大碍，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也够可怜的。第三天他又来过一次，说他在一家工厂的车间打扫卫生，每月两千多。这个月因为经常加班将发四千三，出了这件事又所剩无几了。我告诉他我入着保险，他只承担保险以外的部分医药费就可以了。电动车摔坏了也不用他赔，趁老公没注意，我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二百块钱。他惊慌地看了看我，没吱声。
      五天，感觉像过了五年。同一病房的病友大多受了外伤，不停地哼哼，晚上一整夜都开着灯，如同白昼。白天输液，不大敢剧烈活动，躺得头昏脑胀。邻床的男孩脸上缠满纱布，吃饭的时候腮部疼痛难忍，他妈妈一点一点用勺子喂他，一不留心弄痛了，就对妈妈连吼带叫，他妈妈总是悄悄流泪。有一次趁他睡着了他妈妈告诉我们，这孩子十七岁了，学习不好，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河边打群架被人把树枝插入腮里，这截树枝住了好几天院才敢取出来。幸亏没伤着眼睛，否则以后估计连个媳妇也找不到！真希望这次劫难让儿子变得懂事一些。临床的大妈快人快语，说这还不是让你惯的？惯他吃惯他喝不能惯他的性啊！当祖宗养的孩子哪个知道天高地厚？见男孩的妈妈一个劲儿落泪，大妈有点不忍，压低声音说：“你也别难受了，没伤着眼睛就万幸了。吃一回亏长一回见识，孩子大了就懂事了。”大妈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是因为和老伴骑着三轮在路上走，被酒醉驾车的人撞伤了。她老伴真是勇敢，当时见那面包车要逃逸，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赶紧把老伴扶上三轮车，忍着伤痛一路追赶，最后在群众的帮助下拦住了肇事司机。
     我没有皮外伤，病情在一天天好转。这天晚上收到宝贝的语音留言，她说刘老师您不是会很多本领吗？您这么聪明还用学习吗？我想听你讲故事了你快回来吧！我眼睛湿润了，执意要出院。老公带我做了检查发现脑部的出血点已经痊愈，尽管大夫和病友们一再挽留，我还是决定出院。走出医院的大门，感觉像重活了一次，看到阳光分外明媚，连过路的行人都倍感亲切。你看，那草是滢滢的绿，那花是绚烂的艳，那云是盈盈的蓝。连那风儿，都是萌萌地欢舞着、陶醉着，活着，真好啊！撞我的人一直低着头跟在我们后面。临别，他有点不大好意思。我告诉他，以后要少喝酒，注意安全，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儿子还小，需要你好好供他上学、成人成才。
     看着我们转身离去，他欲言又止，忽然大声说：“撞着姐姐这么好的人，也算是缘分吧？等下月发了工资，我请你们吃饭！”

     我对他笑了笑，老公怕我爱心泛滥再磨蹭，催我快走，小声嘀咕：“他以为你会碰瓷赖着不走吧？别跟他磨叽了！”我微笑着冲他挥挥手，一扭头，不知为什么，竟然泪流满面。
      这一劫，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其实我就像一棵草，风里生，雨里长，一直在努力做最好的自己。我很幸运，虽然 生命差一点就此止步，可是感谢老天爷没有收留我，让我有机会重新打捞起湿漉漉的希望，再次在我喜欢的幼教事业中起航。我的心变得更加柔软，希望那个十七岁的小病友能够在伤痛之后华丽转身，成为妈妈期望的样子；希望撞我的人牢记教训，不再酗酒，每天都能平安回家；希望他那眼神怯怯的儿子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我还要告诉我周围的人和我的孩子们，所有的劫难都是上帝的馈赠，坚持下来，一切都是额外收获！

扶淇河畔

看得我眼泪哗哗滴

扶淇河畔

分享里网友评论：
@非荷 ：
刚刚看到河畔大哥从微诸城上分享的这篇文章，看的我眼泪哗哗的淌，作者是一个心地善良柔软感情丰富的女性，而且文笔不错。突然就想起很多年以前我在求求空间写过一篇叫《活着》的日志，特意去翻看了一下，仿佛是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九年，时光啊。。。
非荷：因为左手受了一点小伤，在人民医院住院的十来天里，我看到听到了很多事情，有生死有哭泣有悲伤…诚如一位网友所说，也许人应该在活的无聊的时候去医院感受一下有关生命的东西…  

我所住的十楼骨科的伤病员大多是因为车祸受伤住进来得，我所在的病房共有三张床位，我在中间26床，我住进来的时候，27床的病人已经住了二十多天了，除了双腿不能活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感觉还不错，他偶尔会用手撑着床稍微坐起来活动活动。给他陪床的是他的妻子，她跟我说，别看她丈夫现在这样，刚出事时，命都差点没保住，看起来只是伤到腿，但是因为撞断血管导致大出血严重昏迷，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两天三夜输了一万多元的血才把命保住，他们现在正在等待脚踝处的植皮，我出院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来月了，植皮手术还没开始，他们的家离市区有八十多里，九岁的儿子独自在家，偶尔有别的亲戚过去照望一下，夫妻两人都很想孩子，经常会流泪…因为27床适合重伤的人住，在我住进来的大约第三天，他们便被调进另一间病房。 新来的27床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也是车祸，因为断了肠子动完手术一个星期了，是从普外科转下来的，他的双腿骨盆多处骨折，转进骨科准备手术，因为肠子手术后不允许吃饭，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吃饭了，饿加上疼痛和躺在床上一点都不能动的累，使得他二十四小时没有一刻安静，总是呻吟或叫嚷，除了喊疼就是要吃饭。在骨科挨了两天总算动了手术，在戒除麻药又熬了两天的疼痛期之后，他终于安静一些了，一天能睡两三个小时的觉，只是还基本不让吃东西，也还是躺在床上除了手和头哪儿都不能动。到我出院的时候，他们已经花了六万多元，估计八万不一定能拿得下来，他的父母已经卖了家里的很多东西，他要完全康复大约还需要两年……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

扶淇河畔

@非荷
其实最特别的一位是25床的病人，是一个四十三岁的瘦弱的农村妇女，在骨科以重伤为多，相比起来她的伤并不是很重，她的右肩膀被货车撞断（骨折），跟我一样不用动手术，只需要慢慢恢复，她的特别在于，她住进医院二十天一直都没有人陪床，上午挂针的时候都是由我们的陪床给她喊护士换药，有时候我们没注意一瓶挂完了她不好意思吱声，就自己先把针管关住。因为医院食堂在楼底，我们在十楼，对于一个受伤的人来说，下去一次不容易，25床的大嫂总是一次买上两三顿的饭，病房有地暖还有空调，温度很高，她第二三顿吃得饭就都不是很新鲜了。后来我也逐渐渐了解了这位大嫂的故事：她的丈夫今年二月份也是因车祸住进医院，他伤的很严重，甚至当时连医院都要家人放弃治疗，最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他的一只脚没有了，全身上下也基本不能动弹，一生都只能躺在床上，对于以前的记忆也很模糊了…他在医院住了半年，九月份刚刚出院。在他刚出事的那段日子，这位大嫂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打击，曾经精神几乎崩溃，最后连吃药加自己调整终于度过了那一关。大嫂有两个女儿，大的17岁，刚初中毕业不久，小的九岁，只上三年纪，丈夫出事后，家里的担子全压在了她身上，家务自己干，种地拖着17岁的女儿跟她一起…在丈夫出院并且情绪稍微稳定些以后，她便跟着村里人一起来城里干活种点钱，没想到没干几天，在丈夫出院只有两个月后，她便被车撞了住进同一家医院。没有人来给她陪床：她17岁的大女儿一边在村里打工，一边干家务，一边还要照顾卧床的父亲和上学的妹妹…朴实的大嫂跟我说起她的故事时，经常是笑的，但那笑容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东西，那不是我们所能体会的…我只记得一次大嫂是哭了的，她说她的丈夫在出事以前只知道在外面上班，家里的事很少操心，也不太会关心家里人，出事以后虽然什么也干不了，但却知道关心人了，家里大小事情都想的很周到。她说到这些的时候，我感慨了一句：你说他身体好好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这个家，现在却…想到这些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大嫂的眼睛湿了，她说，是啊，不过人得满足，只要有这个人在就好啊，我有男人，孩子有爸爸。在听大嫂叙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泛酸，酸到眼里，就湿了眼睛…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

扶淇河畔

@非荷
我上面写的这些是我同屋病友的故事，你看了会觉得难过吗，悲伤吗，会想到些什么，我也会想到很多，但我并不想过多的在这里表述我的想法，有些感慨或者感触只是在我们一时激动的时候才会有，过去了就忘记了，再激动一次便再感慨叹一次，一生如此反复，直到最后… 也许有些话说出来也是显得苍白，就象医院里那一张张卧床病人苍白的脸…我只记得，在医院的每一天里，救护车的警笛都会不断响起，空出来的病房很快会被新的病人住满，能够住进病房的人不管有多少的疼痛或哀嚎，他的亲人不管有多少的悲伤与哭泣，他们都是幸运的，因为很多人根本住不进病房甚至进不了手术室也来不及进重症监护室，他们直接被送进停尸房，命运没留给他们一点侥幸，我住院的这十几天里，有多少人被救护车拉进来却没能住进病房呢，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光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就有两三个… 上天会给每个人不同的命运，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让我们活着，然后死去，然后呢，还有来生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即使有来生，走过奈何桥，喝过一碗孟婆汤的我们肯定不再会是今生的我们，我们已不可能，象今生一样的活着…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

扶淇河畔

@非荷
上面就是九年前我写的求求日志《活着》，当时左手打着石膏，用一只手在非智能手机上一字一字打出来的。知道自己的文笔要差很多，而且更多的是讲述，没写太多自己的感受，当日下笔与今日重读都远没有那篇分享文章带给我的感动多，但那份身在医院这个特殊环境才能生出的对于生命的感悟却是一样的，特意粘贴复制过来，算是与大家共勉吧，记的在抖音上看过一句话“健康的身体，真心的感情，活着的每一天，是最美好的”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

刘惠文

扶淇河畔 发表于 2018-12-23 09:15
看得我眼泪哗哗滴

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