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前些日子去世了,六十多的年纪。 以后再回村,在大街上或者小巷里,永远见不着李叔这个人了。他那张熟悉的土色的笑脸,他那老是不显胖的挺直的身板,他的快如阵风的小碎步……这个人的一切从此永远地消逝了。 我们两家是同居一个巷子的乡亲。然我多年谋生在外,平时并不经常回村,关于李叔的事情大都是通过父亲获知的。 两家既住得近便,自然就有诸多生活上的来往。我父亲多年来一直养着一头黄牛,耕种那些瓢大碗小的口粮地,且几乎每年还能得一胎小牛的便宜。李叔小我父亲近十岁,身体好,会机械,有自己的手扶车,不养牛。耕地拉粮车不得劲儿的时候,他就借父亲的黄牛对付。过年过节,他叫父亲过去喝两杯;李叔自己却不喝酒。 李叔是个勤快人,日子过得结实。李婶到我家串门儿,说李叔干农活儿从来不计日头早晚,活儿不一气儿干完是连饭都是不记得按时吃的,据说他种着十多亩地。农闲时节,他瞅空儿就跟着村里的私人建筑队打工。家里自来又有伺候母猪的传统。他自己克勤克俭,沾染不上过分的习气,不吸烟不喝酒,不计较吃穿,做事稳稳当当从不大手大脚。 李叔却又是个厚道人。他借用父亲的黄牛,就把自家的玉米秸秆儿先尽着父亲铡了喂牛,人又心细,连花生秧上的干碎叶子也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装成一袋一袋的,送到我们家。去年春夏,其实他那时已经病着,他还从村子附近的场湾里,拿木扁担,一担一担,往我们家挑玉米秸秆。我父亲近些年腿脚不灵便,自家坡里的两棵树倒了,弄不回来,李叔也给帮着收拾停当。 前两年,李叔的一个举动震动阖村,众口传颂。儿子在城里买房,李叔一把拿出二十多万,小小山村里,这样的家底,这样的气魄,真是不多见的一份!李叔一不曾做大买卖,二不曾常年出外闯荡,能攒下这个数目的大钱,一时很是出人意料。 对李叔的这个举动,我这个已经不是农民的人能说些什么呢?我有时候也会生一些辽远的想法或者说问题,我们的城市化是怎么化出来呢?哪些人是这个化的过程的推动者?谁又是主力?是那些夸夸其谈的经济学家吗?是那些又腐又贪的官员吗?是那些改头换面的所谓企业家吗?农民工有没有?象李叔一样的老农民有没有? 李叔离世才六十多岁,算不上永寿。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民,在人世间的来去,劳碌匆匆又寂然无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呢?我是个中学老师,我抄一段初中课本上的课文吧,这个现成:“当人们为生活而努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对生活的艰难考验,不放弃,不懈怠,为家庭的美好和社会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时,就是在用认真、勤劳、善良、坚持、责任、勇敢书写自己的生命价值。” 克勤克俭的李叔,愿你安息于宽厚安宁的地母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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