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守人生淡泊 ----读《杨绛传》随想 这个夏天,云心多情雨意淋漓,时光的脚步也似乎变得舒缓而恣意。我忙趁这天赐良机躲进小楼,轻轻打开墨香扑鼻的《杨绛传》,怀抱虔诚的仰慕,从溪水一样清丽的文字间,寻访书中那位曾经的百岁老人,柳暗花明水潆洄,时不时我恍惚有种与先生隔溪遥对散淡晤谈的感觉。 普通读者如我者,也是不难对杨绛先生得些简单了解的。先生生于1911年,腐朽的清季还处垂死之际的回光返照;逝于2016年,却已是所谓改开盛世。先生本名杨季康,江苏无锡人,中国女作家、文学翻译家和外国文学研究家。杨绛先生通晓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由她翻译的《唐·吉诃德》被公认为最优秀的翻译佳作。译书之余,先生又勤于笔耕,散文风格独树一帜,93岁还出版散文随笔《我们仨》,风靡海内外;96岁又出版哲理散文集《走到人生边上》,102岁总结出版250万字的《杨绛文集》八卷。 不过,我辈虽普通,可也曾跟先生有一点遥遥的牵连。1990年代初,我刚毕业做一个乡村老师,一次从书讯报上获悉先生的新书出版,忙写信请求邮购。隔些日子,邮包到了,正是先生的《干校六记》,还有钱先生的《写在人生边上》;随包且夹了一张打印的便签,告知原出的版本业已售罄,这是仓促赶印的。我一个穷乡僻壤的卑微读者,即使到手的书粗糙点儿,好歹也算心想事成,完全想不到先生这样层次的大家在这样的小事儿上会有这样的姿态。先生当然不会想到,我这个小小的业余读者,从此对她的为人为学在心底深植了不灭的景仰。所以,我读先生传记的心理旅程,一直怀抱着景仰又亲切的素心,而窗外一直相伴的是那样淋淋漓漓的夏雨,又似乎淋淋漓漓地一路洒落到文字间。 斯人一去,斯文永存,且影响正日渐深广。她的散文名篇《老王》已经收入了中学课本。那一种质朴老辣的文笔,那一种真确绵长的人生意蕴,那一种对社会底层人们的浓浓的悲悯情怀,弹拨着每一位少年的稚嫩心弦。先生的美文,也把先生的形象载进了一代又一代年少学子的精神世界,先生的人生价值必将不朽。不过,我们的中学课本还是美中不足,似乎未能顾及善始善终的完整感,我倒想不妨选一点先生早年的美文加上去,展现一下这位江南才女灵秀的一面,前后映衬,相辅相成,方可收得审美上的完美和谐。 先生既出身名门,良好的遗传和家传,使她早慧。她后来曾在文字中说钱钟书先生“慧而黠”“逞才使性”,其实这样的描绘也可以算是她自身的写照吧,不过因为她作为女子身而更多些矜持的成分。她跟钱先生在性情上是具有诸多共通之处的,如俗话所说,是有夫妻相的。《杨绛传》里关于先生早年的记述多有这方面的内容。但是让我钦佩的是,杨先生和钱先生终其一生,都把自己的才华心血凝聚到自己热爱的学问事业上,一直坚守着学人应有的品质,在那样的乱世背景上,始终与欺世盗名无涉,与同时代的诸多衣学者华衮而时露政治壁虱的伪学者相比,就不是一般地难能可贵。我并不鄙薄那些勇于介入社会者,但更崇尚那种能清晰坚定地认识自己的才禀且坚执自己的学术与人生追求又绝无浑水摸鱼乱中取巧者。 因为保有了学问的纯粹,先生才享有了精神的独立和自由。这是先生几乎终生守望淡泊的结果。她的淡泊,不仅表现在对政治纷纭保持了有效距离,而且于日常生活琐碎坚持了自己所谓的“含忍”。先生曾说:“我这也忍,那也忍,无非为了保持内心的自由,内心的平静。你骂我,我一笑置之。你打我,我决不还手。若你拿了刀子要杀我,我会说:‘你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为我当杀人犯呢?我哪里碍了你的道儿呢?’所以含忍是保自己的盔甲,抵御侵犯的盾牌。我穿了‘隐身衣’,别人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别人,我甘心当个‘零’,人家不把我当个东西,我正好可以把看不起我的人看个透。这样,我就可以追求自由,张扬个性。所以我说,含忍和自由是辩证的统一。含忍是为了自由,要求自由要学会含忍。”先生的这种含忍精神,含忍的生活哲学,这种对心灵自由的坚执追求,不独对学人,即对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是具有深刻的生活实际意义的。 所以,这个热雨淋漓的夏日,深躲小楼的我,竟远离了寂寞和无聊,跟着先生远方的背影,踏着先生长达一个多世纪的足迹,深深体味了一回一个纯粹的作家和学者的人生曲折与不平凡,更多少领悟了一些作为一个普通人该有的种种为人之道,特别是该于甘辛杂陈的纷扰生活里坚守一种不懈寻觅又执着淡泊的人生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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