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不是死，是爱

撒哈拉的三毛 · 发表于 2009-9-2 09:02:00

不是死，是爱！ ——写给女性的《巴别塔之犬》
 
 
    “Not Death, but love.”白朗宁夫人银铃似的声音，在合上书的那一刻，在午夜的星空下荡气回肠。  这精粹的偈语，给露西，和所有在露西身上捕捉到自己影子的女性。
      露西从苹果树上坠地身亡，唯一的目击者是犬“罗丽”，露西的丈夫保罗于是教“罗丽”说话，企望它道出死亡真相。保罗一边教“罗丽”说话，一边回忆与露西的生活。女作家帕克丝特就此展开对露西的深刻解剖，对女性的深刻解剖。
     有评论说这是一本爱情悬疑小说，探讨的是关于爱情和隔膜的永恒追问。但我以为，爱情只是呈现本质的试剂。女性精神生存的步履维艰，通过爱情这个东西，把尴尬、挣扎、妥协、自残、了结的种种形态，还原出来。
     小说里的露西异常敏感而充满精神自省，这使得她渴望超于一般意义上的深度抚慰，然而在现实中，来自于家庭、学校的人际感情，似乎都不能给予她直抵心灵的理解和爱。她在舞会上剃光头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得以重视，结局却只有和同性恋男子为伍，通过勉为其难的做爱，悲凉地完成少女时代露西对自我女性角色的肯定。露西的成长充满了痛苦，在头皮上纹蛇，拔掉头发用肉体的疼痛缓释精神的慌张——不管如何，她总在成长，作为一个不停追求精神皈依的女性。
     遇到保罗，遇到爱情，露西和所有女性一样，不自觉地把这当成了生存动力和理所当然的诺亚方舟。通过保罗的回忆，读着看到了在爱情来临的最初，那一场最能体现露西内心世界和性格特征的约会，儿童乐园、只能吃开胃菜、印着卡通驴子的T恤衫、一触即发的暴怒、一落千丈的兴趣......这些，基本不是男性乐意去选择的生活状态，而是露西，是女性在爱情的起始，迷失，沉醉。
     “我迷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露西在自杀的前一晚，对电话另一端的陌生女人倾吐这句话，是觉醒，更是绝望。露西爱上了保罗，女人爱上了男人，是那么渴望挚爱和任性得到无条件的包容。以爱的名义，女性企图融通观念鸿沟、性别差异、个性优劣，而在生活中创造一种没有隔阂的和谐，以此确定自己爱也同时被爱，以此来坚定自己的方舟确确实实能在洪水滔天时，稳健地引领自己达到霞光万丈的彼岸。
     女性雕琢的，是件沙器，轻易就坍塌。无论露西用尽歇斯底里的方式去努力让保罗知晓自己内心里极度的枯竭，她所想要的抚慰、理解、包容和拯救，还是一次次在保罗的厌倦里被吝啬地深埋。看着狂热索求的一切，渐行渐远，渐远渐淡，苦苦挣扎的露西，已然伤痕累累。这个过程，深深镌刻在露西和那些面具上，死者的面具，面具上的面具，旅馆传说构建的虚幻面具，赤裸做爱时，保罗在别人微笑的脸孔下，高潮莅临的面具。
     对自己深深的失望甚于对他人的叹息，抑郁、病态、找不到出路的露西，将如何来给自己一个结局呢？这让我想到了《非诚勿扰》里那个空姐，纵身跳崖，于是凤凰涅槃，死一次，给自己一个不曾背叛的交代，重生，从此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中国式的美好祝愿。金发碧眼的露西，不过换了一个版本一个场景——在狗项圈上留下爱语，在书架上拼写情话，然后，从苹果树上跃下。只是，帕克丝特远远没有冯小刚喜剧。
     只是，这是帕克丝特写给自己，写给和自己一样的女性的书。
     跃下，一切便结束。
     残酷的不是露西们叨念着“不是死，是爱。”断然逃离这世界，残酷的是，她们选择离开，是为了回来。
     要不，留下“你是我骑士团里最好的武士”有什么用？如果生命终了，谁是谁的“最好武士”早已失去了相对的依存；留下“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今日的事，我绝对会挖出你的两个灰眼睛，放进泥土做的眼睛；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你不属于我，我绝对会无情地挖出你的心脏，放入一个石头制的心。”要告诉人们什么？露西是如此怨毒，如此不堪看着爱情被洗劫一空而爱人绝尘而去。不甘！露西要给自己一个重生的理由和机会，她爱，但她必须死。
     露西死了，保罗异想天开地要让“罗丽”开口告诉他真相，并不是因为他不知道真相，彻头彻尾他就知道露西是自杀。他不正视只不过为了逃避内心里天然的愧疚。尽管小说尽力把保罗渲染成失去爱妻痛不欲生的男人，但还是无法把这个女性假想的理想伴侣形象坚持到底。无法坚持，事实就是如此。层层悬疑终于清晰，露西的死和自己并无直接关系，仿佛卸去重担，保罗长舒一口气。
     小说封底有一则评论：“帕克丝特深刻描写了这个丧偶男人的情感，他无法前行，又只能停留在原地悲伤地回忆过往...当事情发生无法弥补时，有时候，需要的只是谅解。”帕克丝特身为女性，女性总是渴望被爱被关怀，梦寐死掉后，那男人会心如枯槁，终身念念不忘，把爱演绎得如戏剧般一往情深痛彻心扉。帕克丝特让保罗在与露西死后，用一年的时间来追忆和反省，其实已经是有点勉为其难而又不得不如此安抚女性的无奈之笔。
     保罗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女人，让自己感到被温暖、感到被依赖、感到被肯定，从而宁静地生活。至于这个女人是否一定是露西，并不重要。只要需要的感觉还在，露西想什么做什么要什么，全都无法被理解。生活很快把这些舒服的感觉放在日常琐事上煎炒，露西陷入孤独的深渊，保罗则开始谋算着逃跑。与其说“罗丽”是露西死亡的目击者，不如说它是爱与生的冷眼旁观者。
     露西没有在苹果树下超生，她未能成全自己，她成全的是那个叫保罗的，她深爱的男人。那男人说：记住她原来的样子，她原来的样子却并不全是她自己；那男人说：忆起我穿白纱的妻子，却已经与另一个女人启程。
     露西死了，但她的手心，她爱的人曾经动情写下：整个世界！
    而帕克丝特，终于知道，不会有男人，来写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