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刚落过微雨,天还薄薄地阴着,初秋的空气新鲜好比熟睡婴孩的呼吸。教师节节庆的地点选在镇中心初中的学生餐厅里,人们正陆陆续续地进到里面来。向北的大玻璃窗上,低垂的法桐枝叶欲黄还绿,重重叠叠探身下来,每有微风走过,它们就来一阵拥挤推搡交头接耳。窗内头顶上一排排白色吊扇摇转如蜻蜓飘飞。
宽敞的室内场合适合开个大一点的座谈会。餐厅里一排一排连体不锈钢桌椅,每桌四人相对而坐。桌上各各摆了四瓶王力宏真情版的哇哈哈纯净水,四个大小适中的艳红苹果,一大把原味烤瓜子,一小包儿洁白的心心相印纸餐巾——算是节庆座谈的点缀玩意儿。而真正代表庆贺奖赏之意的是每人一条一挓宽一拕长的绶带,大红绸的底子,明黄线镶边,两端各坠着明黄的流苏,用回型别针别了斜挎在腰肩间,富贵吉祥,颇能提起喜气和神气的。然而座中诸君子却多低调,只是按吩咐披了出去照相,回来大都即刻摘了叠成小方儿藏起来。当然也有不惧高调,自始至终披在身上,自然大方意气扬扬的。
教师节自然当是所有教师大众的,但座谈却只能小众化。我们镇里的队伍足有五六百口,这个会上却只来得百十号。官家需要秩序,大众需要区分,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平均主义,难保不生民粹——这个道理纯是俺的私房猜测,外人不宜当真的。
小众聚会,这个餐厅也一样不给面子,毫不客气地施展自己的一贯伎俩,把领导和代表们的慷慨发言、台下诸君的悄声私语以及各种自然非自然的大的小的高的低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响的沉的的等等声音统统抟成一个大毛球,结结实实堵上人们的耳朵,叫人耳失聪口发苦脑蒸腾心郁闷四肢麻木毛发直竖。人们只好不停喝水,嗑瓜子,拽纸巾擦嘴擦汗;吃苹果须张大嘴巴,狗窦向人,不雅观的,只能垂下头悄悄啃慢慢嚼。
座谈非自由论坛,发言还是老秩序,镇领导来过,校领导来,教师代表来,主持人最后拿总儿。镇领导忙,发完简短的言即须离席,于是还须插一节欢送的桥段。
节日的时光如大家闺秀,根本瞧不上座中俺们这些小家碧玉们的小肚鸡肠抓耳挠腮,兀自白眼向天悠悠晃过了近两个钟头。
近午的阳光正是所谓的秋老虎,恨不能连人也蒸发掉的。我们揣紧饥肠忙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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