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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善义 老余在一家运输公司干装卸工。有一次跟车到太原，卸完货物，因汽车需要维修，要晚几天返回。老余在修车的这个期间闲着没事，四处游荡。汽修厂距市区很远，此时正值农历七月中旬，天气很热。老余在路上溜达。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人，看着好面熟。近前一看，原来是以前一块在煤矿干活的朋友吴军。老余说：“吴军兄弟，你从哪儿来？”吴军好像没听见，看都不看老余一眼和老余擦肩而过。老余觉得奇怪，是看错人了吗？可吴军脸上的那块伤疤是怎么伤的自己都清清楚楚。 老余转身想追上吴军问问，怎么连老朋友都不认了。老余加快脚步，想赶上吴军。可无论老余怎么快，都始终在吴军后边。眼见吴军下了公路，走进了一大片茂密的树林，转眼不见了。老余追到树林中，累了，点上一支烟想休息一下。忽然从不远的一棵树后闪出一个人来。老余一看，哎呀！这不是吴军吗？“你怎么……”？老余话没说完，吴军隐入树后又不见了。 老余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回看清楚了，他真的是吴军！老余和吴军在一个煤矿打工，老余离开了煤矿，吴军还留在那里。莫非他发生了什么不测？老余心想，人真的有灵魂吗？如果是吴军的灵魂，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毕竟是曾经同甘共苦的工友。老余想到这里，好奇心顿起。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是虚幻。此事必有蹊跷。具有侠义心肠的老余，决心探个究竟。他顺着树荫下的小路往前走，到了树林中心一看，啊！原来这树林中，有一大片墓地。只见墓碑林立，排序井然，在林荫下显得肃穆安详。老余这时明白了，大概吴军真的遭遇不测，安葬在这里。 虽然和吴军要好，但在外打工，旨在养家糊口。都是山南海北人，萍水相逢，相互之间只知道对方是什么省、市的人，具体家住何处很少问及。 老余顺着第一排墓碑走下去。当走到最后一座墓碑时，吴军的遗照赫然出现在碑上，老余双手扶碑，颤声说：“吴军兄弟，果然是你。” 老余在墓碑前回忆起一块打工时，吴军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现在却长眠于地下，真是“黄泉路上无老少”。老余感慨不已，眼中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朝花夕拾，人生苦短。想到打工路上，苍茫风雨，倍感凄凉、孤单。 林中有间屋，是管理墓地的两个老头的住处。老余过去问明了吴军的情况，原来吴军的家就在附近村里。吴军死于一次矿难，那是老余离开煤矿一年后发生的。吴军家中父母都在世，自从吴军遇难后，虽然有一笔赔偿金，但晚年丧子之痛，使两位老人终日苦熬残年岁月。 老余知道了吴军家中的情况后，觉得应该去安慰二位老人家，以尽朋友之情。当晚，老余在看墓屋中住下，晚饭由看墓老头做了几个菜。老余问：“附近有卖酒的吗？” 老头说：“不用去买，我这里有酒。” 老余要去祭奠朋友吴军。夜空月朗星稀，在两位老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吴军的墓前。幽黑的树林中，清风习习，林涛阵阵。人们祭奠亲人留下的花圈，在墓碑丛中，被风吹得时隐时现，如幽灵晃动。猫头鹰在黝黑的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习惯吃供品的夜鸟的黑影不时在墓碑间掠过。两位看墓老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氛。夜晚，在墓前喝酒怀念亲人，是常有的事。 老余在吴军的墓前，摆上酒菜，一边喝酒，一边叫着吴军的名字说：“好兄弟，今天托景现身引我到这里，看来咱兄弟俩的情分未尽，你独身先赴黄泉，老哥哥我躲过矿难，侥幸活着。我老余虽然对朋友义气，但这生死歧路不能相约。你显灵给大哥看，是兄弟看得起我。兄弟在阳间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尽管指明，我老余替你去办，纵有千辛万苦也在所不辞，你的父母我有责任照顾他们”。 老余在墓前诉说着对吴军的思念和对死去的朋友身后未了事的承诺。两位看墓老人听了肃然起敬，过去劝说：“咱们回屋里去吧，墓地里晚上毒蛇、蚊虫出没，不安全。” 老余对着墓碑上吴军的遗照说：“兄弟，安息吧！有什么事今晚托梦给我，哥哥我竭诚去办，日后到你墓前，也好有个交代。” 第二天，看墓老人领老余来到吴军的家。这是一处农村统一规划的居民房，院子很宽敞。来到屋内，见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神情木然，目光呆滞。看墓老头上前说：“有吴军的朋友来看你们。” 两位老人一听吴军的名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老余说：“你是孩子的朋友？” “是，大叔，吴军是我的好兄弟。” 老余说。老余把昨天遇到的怪事说给二老听。老人听了很惊讶，问老余：“小军对你说过家里的事吗？” 此时老余只好用“善意的谎言”安慰二位老人，说：“吴军怕你们二老在家里思儿过度，影响身体健康，托梦给我，要我对二老说明，说他不幸遇难，是与父母的缘分已尽，是前世命运注定，希望父母不要过度悲伤，也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 老余的话使吴军父母的心情稍有点平和，站起来说：“快中午了，我去做饭你们吃。” 老余说：“大叔大婶，不要把我当外人。你二老坐下，饭由我来做。”看墓老头回去了。老余在厨房里做好饭端上来，吃饭时，老余说：“吴军生前有没有遗留下什么事没处理。如果有的话，我想代替吴军处理，以免他在地下挂念”。 吴军的父亲说：“在小军遇难后，家中收到一封信，不知是谁寄来的。当时想，人都没有了还看什么信”。老余说：“信在什么地方”？ 两位老人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封信。老余拆开一看，原来是一位姑娘来的信。信中说明了她是吴军的恋人，信上问吴军怎么不接她的电话，连短信也不发，整天关机。吴军遇难，姑娘不知道。姑娘和吴军的恋爱时间很长，但一个在城市打工，一个在矿山挖煤，工作时间紧，不常见面，只能用手机、短信联系。吴军突然离去，两人的信息从此中断。姑娘以为吴军变心了，吴军的家中也没有电话，所以写信问问。如果不回信，姑娘也就死心了。吴军的父亲问老余是谁来的信，信中都说了些什么事。老余哪敢说是吴军的恋人来的信，怕勾起老人的悲伤。于是说是一个打工的朋友来的信，没什么事。 老余在吴军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到了汽修厂。车已修好，准备马上返回。老余对司机说：朋友托我办点事，不跟车一块回去了。 老余照信上的地址去找这位姑娘，其实姑娘的家也不远，就在本地几十里外的一个村里。老余见了这位姑娘，说他是吴军的朋友老余，吴军已在煤矿遇难，你们之间的联系中断，是吴军已不在人间了，并非他变心了。 姑娘一听吴军遇难，失声痛哭。几年的相爱成了这样的结果。老余不想待时间太长，劝姑娘说：“妹子，不要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和吴军的误会已经解除，吴军的心事已了，保重吧，我走了”。 老余告别姑娘，走到村外，听到后面喊：“老余大哥，等等我”。姑娘从后边追上来。老余问：“什么事？你说吧”。姑娘说：“大哥，请你带我到吴军的墓前，我有话对他说”。老余说：“算了吧，姑娘，你就别去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要再去墓前伤心了。刚才你痛哭的眼泪已对得起吴军了，他在地下有知，也瞑目了”。在姑娘的一再要求下，老余被姑娘痴情打动了，只好答应她的要求。 老余带领姑娘来到吴军的墓前。看墓老人见老余又回来了，还领着一个姑娘，老余说是吴军的生前恋人。姑娘看到墓碑上吴军的遗照，英俊的面孔，栩栩如生。姑娘扑在墓碑上喊了声吴军便晕过去了。老余和两个老头围着姑娘束手无策。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姑娘抱着墓碑，脸贴在吴军的遗照上诉说着难舍之情，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洒湿了墓碑。 两人曾海誓山盟，愿白头偕老。忠贞的爱情，深深印在心中。如今，心爱的人却长眠于地下。他带走了美好的憧憬，抛下了一片痴情。正是悠悠生死两相离，耿耿星河照坟茔。此恨绵绵无终尽，漫漫长夜听秋风。 姑娘哭得连听惯了哭声的守墓人也动了心，说：“这年头，这样的痴情姑娘不多见了”。在老余的劝说下，姑娘止住了哭声，对老余说：“大哥，烦你再领我去见见吴军的父母”。“小妹妹啊，别去惹事了”，老余说，“你一去二位老人知道了你是吴军的恋人，那还不把二老痛死!我是吴军的朋友，他的父母晚年由我来照顾。吴军走了，你们俩的缘分已尽，你是个姑娘家，总不能整天在悲伤中过日子，今后你还要组建家庭，把这份爱留在心中，在今后的日子里也许会给你带来一种幸福的回忆”。 送走了吴军的恋人，老余赶回运输公司。在这里干了两年后，辞去了工作。回家前，又去探望吴军的父母。下了车，先去吴军的墓地。老余还给两个看墓老人带了几瓶好酒。 老余来到看墓人的屋前，不见两位老人。从屋里走出一个残疾中年人。见老余发愣，便笑着说：“是余大哥吧，快到屋里坐”。老余问看墓的两个老人哪里去了，中年人说：“两个老人自从你走了之后不久，其中一个老人去世了，另外一个老人身体有病也回家去了。他临走时对我说过你和吴军的事，他敬重你的为人说你一定能回来，因为你在吴军的墓前承诺过。说完拿出一封信，这是老人留给你的，他要我交给你”。 老人在信中写道：“老余兄弟，今生有幸遇到你这样的一个有侠骨义胆的诚信君子。你对吴军的友情使我非常敬佩。你又承诺照顾吴军父母的晚年生活。一个普通的农民竟能做出如此高尚的义举。有缘遇到了你，也使我对生活中的纠结有所淡定和释怀。我原是一名教师，调到市文化馆工作。文革中，又调到市宣传部，干副部长。十年动乱，受尽了折磨。家庭出身决定了我的命运，成了历次政治运动的对立面。仕途坎坷，厌倦了政治。退休后，不愿入潮流，惟愿独自清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隐在树林深处的这块墓地，是个极其清静的地方。其实，真正的看墓人是过世的那个老头，是我主动来和他作伴的。 “这几年在看墓屋中，也悟出了一些道理。别看墓地平常一片寂静，在我们民族文化中，墓地是重要组成部分。逝者长眠地下，与世无争，古墓中埋藏着人类文明所包含的传统经典文化中的仁、德、忠、孝。 “曾子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曾子告诉人们，慎重对待父母去世，追怀远代的祖先，那样，民德、民风会自然醇厚。每年清明节，各地的坟茔包括烈士陵园，都会重复演绎着这一厚重的民族文化。 “老余兄弟，最后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吴军的父母，这对苦命的老夫妻，一年之中也相继去世。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们今生遇到你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虽然时间很短，也足以慰藉平生。 “我也是风中残烛，身患绝症，终期已近，不久我也会来这里与他们作伴。逝者已矣，尘缘了断。生生死死，我已悟出了人生真谛。无论命运际遇如何不同，天地归去，恩恩怨怨皆释然。兄弟保重！你的看墓朋友，绝笔”。 老余看完信，同看墓人一起，来到了吴军父母和看墓老人的墓前。他们和吴军的墓碑相距不远。此刻，老余心中很是平静。在墓前默默无言，逝去的这些命运多舛的朋友，让老余更加明白人生的意义。遥望着深邃的苍穹，他想用自己的思维，把朋友的灵魂送入太空，脱离人间烟火，让生命升华。 老余在墓前整整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看墓人催他回去。老余说：“兄弟我不回屋里去了，马上就走。人生祸福难料，我也不知道哪年哪月再能来这里”。说着，拿出一沓钱来给看墓人，说：“兄弟，麻烦你了，每逢清明节，请代我为他们烧几张纸吧，拜托了”。说完，老余转身，走向了林间小路。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5-7-9 07: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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