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size="4">(十六)<br/>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潮湿的地面经三伏烈日暴晒,上午九时刚过一点点,舒兰在太阳底下走动走动,又去林子里转几个圈子,感觉就象被闷在了一个大蒸笼里一样难受。她就有些坐卧不宁了,连续几天了总是有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先是嚎啕大哭 时间久了就变成了哀怨无力的哭泣。舒兰知道林子外面就是宋全德家的棉花地。“这么热的天就不能来了吧?”舒兰对自己的猜测半信半疑的,她踩着砖墙的缝隙看见,脏兮兮的小男孩依旧被一根布绳象栓狗儿一样拴在地头老槐树树干上,正对一堆鹅卵石玩的起劲。舒兰心头一阵刺痛。“狠心的父亲!苦命的孩子!”她再顾不得避什么狗屁嫌疑。出去解开布绳上的死结,抱起孩子。女性特有的气息勾起了弱小心灵里那被迫搁浅的母爱。孩子在她柔软的怀抱里,懵懵懂懂地看着。不哭不闹。舒兰用极轻极柔的声调说:“乖,婶婶抱宝宝回家啊。”在齐腰深的棉田的那头,一个喷洒农药的汉子怔愣了一会儿,然后泪水哗哗的。
<p>怀山公司里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会正在每个人的心中悄悄酝酿着。再做几个象征性的公关一个一本万利的大项目就拿下了。所有的迹象表明,竞争对手们连最后的挣扎都懒得做了。今晚怀江特别激奋,他辞去了所有的应酬,天还没黑透就早早地关门息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只想着缩短黑夜,明天几个大红戳子一盖,嘿嘿!怀山心里头那个高兴。他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好容易挨靠到凌晨三四点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哥那边应该很是清静了。他拿出手机,准备报喜----堂堂市委书记的归程还得他刘怀山制定。可是手机打过去却没有回应,怀山很奇怪:“到这个点了咋还不方便接电话?他到真沉得住气!”怀山暗自发笑“真是越老越风流了!”</p>
<p>反正也睡不着了,怀山干脆起床,洗刷一番,然后坐进沙发里点燃一支烟,随着烟雾的升腾脑海里也是云山雾罩的。其实从开了这家公司,怀山一直有种腾云驾雾飘飘然的感觉,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很爽,很陶醉。除了夜里偶尔被反复出现的一脚踩空跌入万丈深渊的怪梦惊醒外。</p>
<p>晨曦微露,怀山打个哈欠伸伸懒腰,走到窗前翘望,远处近处一些房间的窗户陆续有灯光透出,那些灯光的背后,怀山猜想着,睡眼惺忪的女主人,洗尽铅华,趿着拖鞋,头发蓬乱,裹着肥大的睡衣,坐在马桶上很努力的把昨天的废气秽物响亮地排出体外,彩霞簇拥,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新的一天。-------其实,高楼林立,处在怀山的位置眼睛是看不到彩霞和旭日的。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终于摆脱了,大概碰上刁钻蛮缠的妞了。”他摸起手机,屏幕显示正是大哥去旅游的那个城市,但却是一串陌生的数字。</p>
<p> “喂,刘怀山?”声音生硬冷漠。怀山吃了一惊。“是的。”</p>
<p> “你给137×××32370打过电话?和手机的主人是什么关系?”</p>
<p> 怀山手心里汗津津的,心想“法院?反贪局?不对!被绑架了?”他情绪有些失控,反问:“你是做什么的?!”</p>
<p> “我们是×市交通肇事事故处理中心的。”“哦!”怀山呼出一口长气,坐回到沙发里。暗自嘲笑自己“真不是做大事的人。一惊一诈的。大哥为官清廉那是有目共睹的。何况大哥心思缜密未雨绸缪。就连每当有大项目要我接手时,他总是借故离开几天以避嫌疑。”</p>
<p> “你跟死者什么关系?是亲属吗?”<br/> “死者?”怀山没有明白问话者的意思。<br/> “嗯,你是他的亲属吗?或者您知道他的一些情况,”<br/> “不是,不是,你等等!”怀山急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死者?谁死了?你们这是在说谁?大清早的干嘛打这么个电话给我?!”<br/> 听得电话那头有个声音在喊:“啊,身份证、工作证都找到了。嗯,对,对!身份以确认,赶快通知家属和死者单位。”“噢!对不起,打扰了。”挂了。<br/>怀山感觉有点晦气,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了。初升的朝阳温和清新。他吹着口哨穿上外衣对着镜子,极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衣着、发式。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一笑“嘿嘿,说是疗养,倒比上班还忙,到这时才腾出时间回话!”他拿过手机:“咦?顺英?”“大哥死了!”女人不能自抑的哭腔传来。“大哥?”怀山很是纳闷,大哥虽然劳累些,可是身体一向极好的。他冷静的劝慰着老婆:“顺英,先别哭,帮我照顾好咱爹咱娘,这对他们的打击太大,我马上就回去。”“哦,什么病这么急?事先怎么没人告诉我?难道连症兆都没有吗?”“不是,是、是......是车祸......是我大哥!你快去大嫂家,我现在在车上了......”</p>
<p>“车祸!她大哥,她大哥?!”怀山蒙了,顺英下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去市委家属楼的时候,身上汗一阵,凉一阵的。以后,怀山的那几个至关重要的大红戳戳自然要等到相关部门处理完市委书记的丧事,安抚好死者家属后再说了。再以后,怀山的公司便屡屡有工商、税务、城管、安检等一些部门的工作人员造访。补缴税款,办理相关证件......怀山的积蓄在接下来几个月的酒席和串访中花去了大半,之前的大项目被搁浅不说,就连一些小的,往常不屑一顾的小项目也接不到手了。钱挣不到手,开销却比以往更大,眼瞅着坐吃山空,怀山变得脾气暴躁敏感。恨不得和全世界为敌。公司里几乎没人正常上班,最后连他的得力助手也不见人影。在这个时候,怀山接到一个电话,说要收购他的公司。但是给出的价位,简直比白捡还便宜。怀山胸中的怒火腾腾腾往上冒,对方却不阴不冷地说:</p>
<p> “大哥,甭急,先听听这个。”一段录音过后,阴鸷的带有僵尸味道的声音从地狱传来:“这只是一段录音,如果你想回顾.....你们的温柔浪漫史,那么还有刻录好的光盘......还有,还有......嗯,你们公司这几年的帐目明细表,大哥,如果你想......要不,咱找税务局领导给深入细致的清算清算?嘿嘿!”</p>
<p>“啪”一声,怀山摔了手机。固话又响起来没完没了不依不饶的。</p>
<p> “你是谁?”<br/> “我说大哥,我是谁重要吗?”<br/> “你到底要做什么?”<br/>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人看中了你的风水宝地,借小弟的嘴皮一用而已。”</p>
<p>怀山从公司走人的时候,顺英去接的他。病恹恹的人整个瘦了一圈。但是他硬撑着,一定要见识见识接手公司的人。当时对方答应他这个附加条件的时候,他听得背后好像有女人耻笑的声音-----明知道结果,却非要亲眼看看。</p>
<p>怀山站在公司大门正中,把一大串钥匙攥得紧紧的,手上青筋暴突。顺英挎着他的左臂和他并排站着,一辆簇新的宝马轿车在门前五米远的地方停住,车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殷勤地绕到这边打开车门,相当优雅地做一个“请”的姿势。先是一只着猩红尖细高跟鞋的脚着地,接着伸出一头秀发垂肩的脑袋,男人捧那只起钻戒闪闪的手,轻轻一吻,然后顺势揽住了女子的腰身。女子巧笑倩兮,亲热得体地依偎着男子的半个臂弯。五米远的路程,怀山感觉他们走了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们在门前站住,女子伸手接过怀山手中的钥匙,怀山用不能自控地喷着火焰的几乎能把人生吞活剥了的眼睛瞪着她,然而,那女子的脸上神色淡然生疏,一点反应都没有。顺英奇怪,好像她面对的是一面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墙壁,或者是石膏模特。而不是一起相恋了三四年之久的活生生的情人!顺英使出全身的力气支撑着怀山,怀山的这只手臂依然持续着递钥匙的姿势,另一只被顺英挽着的手臂,却成为全身的支撑点。至于力源,那是来自老婆娇小柔弱的身躯!他知道------他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p>
<p>大门在他们身后毫无声息地关闭了,怀山突然蜷起身子,大声地呕吐、呕吐、呕吐,直至胃液、胃酸、胆汁甚至五脏六腑都倒腾了个干净方才罢休。顺英扶怀山起来,自己却没有站稳脚跟,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怀山忙伸出手臂拉住顺英。怀山理了理顺英略显凌乱的鬓发,显露出几丝耀眼的白发。<br/> “怎么长出白头发了?”<br/> “岁月催人......走吧......咱们回家!”<br/></p>
<p>----------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回他们自己的村庄,他们真正的家。正午的阳光,把影子矮缩在各自的脚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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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0-20 21:15:23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