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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队”的故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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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31 18:05: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山东潍坊
“小五队”的故事
    小五队的人,哪一个没有一段故事呢?
                               ——题记
    凤凰坡不是个山坡,而是山窝里一个小村子的名字,这个村子有二十几户人家,窝在北山和东山脚下,西山和南山离得相对远些,各隔着一条河和一片草甸子,村南是一条公路,每两天通一次客车,是县里跑牡丹林场的,牡丹林场就在凤凰坡西边六里路远的山沟里,再往里就没有人烟了。林场是国营林场,上面才给通了车,凤凰坡沾了林场的便宜,小村子虽然在大山深处,交通还算得上便利。
    牡丹林场的职工都是住砖瓦房、领工资的国家人,相比之下凤凰坡的人就差得太远。这个村子离林场最近,但是却隶属于东边12里之外的牡丹屯,编入牡丹屯第五小队,简称小五队儿。虽然凤凰坡当年的创始人之一黄凤山为凤凰坡起了这么个有水平的名字,人们叫顺口的却是这个小五队儿。
     之所以在“五队儿”前面冠以“小”字,是因为凤凰坡的确小,当年只有三户人家在这里落户,后来逐渐扩大规模,陆陆续续接收了来自各地的十几户人家;其次是因为牡丹屯里当地人和林场工人老大哥对凤凰坡这些外来户的轻视。凤凰坡的成员成分非常杂,有地主,有富农,有下放的知识分子,但是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外来的,有的是外县来的,比如老魏家,老孙头家,更多是关里来的,以山东和河南为主。这些人家来凤凰坡安家,有的是因为被下放,有的是来投亲戚,有的是来逃荒,还有的是——私奔,来给见不得光的爱情找个安全的旮旯的,凤凰坡的开山祖师兼掌门人黄凤山就是典型的代表。
     小五队虽小,但是对小五队的人来说,算是个世外桃源。这里在大山深处,离得近的国营林场根本不理它的事,该管它的牡丹大队又离着远,此外就是大山,天高皇帝远,上面的政策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淡了又淡,薄了又薄,小五队的村民们根本就不用搭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中国,阶级斗争的弦绷得还是挺紧的,自留地还是不让种的,但是小五队的人不管,到这里的人都是逃难来的,谁还去找事整人?漫山遍野的地,你开一块谁还管着了?只要不伐树不让林场里的护林员逮着罚款拘留就行。
    守着大山就靠大山吃饭,大山实在是个宝,里面有无穷的宝藏。春天,冰雪还没化尽,妇女们就上山挖冰凌花。顾名思义,这种花长在冰雪之下,在冰凌中开出娇黄的小花,映着冰雪的白,那黄格外地娇艳、灿烂,这种学名叫侧金盏菊的花是治疗心脏病的极好的药材,每年都要大批出口日本加拿大,价钱也自然可观。东北的气候寒冷,所以天一暖和,植物就抓紧时间快快长。冰雪一化了,农民们就开犁种地,山上黑黑厚厚的腐殖土肥的流油,种什么都长得旺盛。种完地夏天就来了,山上各种野菜都长起来了,牛毛广和蕨菜是出口的,价钱也高,木耳晒干了,价钱也不低,还有各种各样的山蘑菇,比如黄蘑啊松蘑啊蓁蘑啊猴头蘑啊,到深秋,还有冻蘑,鲜吃干吃味道都是美极了。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挖到野山参,三品叶、五品叶、七品叶,越大越值钱。再往后就有各种山果子下来啦,狗奶子、山李子、山葡萄、山里红,都能卖钱,上面收了用来酿酒。深秋,收了庄稼,打松子是最重要的创收,好劳力打一季松子就可以挣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花的钱,妇女们还可以去挖柴胡,那是中药。打完松子挖完柴胡,还可以上山打鹿柴,就是割那些矮小的灌木,卖给离村子四五里的鹿场作为鹿冬天的粮食。大雪一封山,壮劳力们包了林场的活,上山搞冬采:伐树、打枝,这需要在山上搭棚子住直到把活干完才下山,《闯关东》里的传武和仙儿在山上相遇那一段就是在山上干这个。有的人不爱吃这个苦,不上山也闲不着,每天赶一爬犁上山,把牛随便一拴,附近转悠转悠,捡那些枯死了的、被雷劈了的树拉回家,锯开,劈好,垛成垛,城里就有上门来买的,做烧柴。东北的天冷,但是屋里都是有火墙子的,谁家都烧得暖暖和和,城里人不爱出大力,烧柴的销路就很好。这样一年下来,只要你不懒,肯吃苦,队里分的庄稼足够吃的,自留地、小片荒里的粮食卖了换油换肉换大米白面,其余挣的钱生活小花销用不了,买块手表、收音机、自行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在那个山海关关内中原地区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里,小五队的村民们都能幸福地生活着。
“小五队”的由来
      小五队的队长几乎没有争议地任命了黄凤山,因为他是最早来小五队的三户人家之一。黄凤山是个干瘦的河南人,偏黄的白净脸,细小的眼睛,不苟言笑,一副深浅莫测的表情,说起话来一口河南腔,慢吞吞但是文绉绉地,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农民。她的媳妇儿和他正相反,又高又瘦,脸黑,眼睛却大,又亮,走起路来一阵风,粗大的嗓门,那一口很侉的河南腔老远就听得到。
      黄凤山比他媳妇大十几岁。听村里人说,黄凤山原来是河南老家的国家干部,在公社里干副主任,那是个大公社,是县里最繁华的一个公社。黄凤山出身于老革命家庭,媳妇是那个乡医院的医生,有一儿一女。本来是非常美满的一个小家庭,可是黄凤山偏偏遇到了现在这个媳妇刘香。
       黄凤山是在村里蹲点的时候和刘香认识的,刘香是那个村里的妇女主任。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竟然对上了眼儿,好上了。刘香的家里看出了眉目,就忙着给她张罗婆家,别看刘香在别的事上风风火火的,在自己的事上却没了主意,趁开会的时候跟黄凤山说了家里的意思,看起来温和文静的黄凤山当机立断,拉起刘香的手说:“你跟我是不是真心?”刘香的眼泪就出来了:“这还用问?你还不知道?”黄凤山斩钉截铁:“我带你走,咱跑。”“跑?”刘香吓了一大跳。“对,咱跑,要不还能怎么办?”刘香想了想,也是,以黄凤山的家庭,他妻子和父母绝对不可能同意他离婚,而自己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跟一个有妇之夫,跑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你还是国家干部呢!”黄凤山轻轻笑了笑:“这个干部我不当了。”刘香抓住黄凤山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心里有感动更有喜悦,一个女人让一个男人爱到这个份上,死都值了,别说是私奔了。
     于是几天后的公社里就爆出了天大的新闻:副主任领着村妇女主任,私奔了!黄凤山的媳妇气得在家躺了一个月才起来上班,黄凤山的父母大骂自己的儿子,声称要和儿子断绝关系。而黄凤山领着心上人一翅子飞到这与世隔绝的山窝窝,搭了个窝棚,就安下了身,过起了甜蜜的小日子。
      时间长了,牡丹屯的人都知道了在这里有一对野鸳鸯,但是也没人爱来管这闲事,后来,这里又来了一个丁文远。
      丁文远是和一群人从山东来牡丹屯打松子的,看中了东北这个有得吃有得烧的地方,就和大队王书记商量着要把家从山东搬过来。丁文远这个人识文断字,见过大场面,是个体面的人,也是个聪明的人,虽然只是一个盲流(那个时代的专有名词,管没有户口的外来流动人员称为盲流),暂时借住在王书记家隔壁的跑腿子(当地人管单身汉叫跑腿子)老管头家,有一次,王书记的大闺女做作业时有一道物理题怎么也做不出来,恰好丁文远帮他们家压豆腐,随口说了声“我看看”,王书记那胖胖的老婆还有点瞧不起他,心想一个盲流会做题?哪成想丁文远稍微指点了一下,孩子就恍然大悟了。王书记回来一听说,立马对丁文远刮目相看。后来闲时王书记就常和丁文远聊天,发现这个山东人不光活干得好,还真的有见识,为人不卑不亢,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平日里总是高看他一眼。但当丁文远提出要把老婆孩子搬过来在这里安家常住时,王书记还是犹豫了:村里人多地少,很多人要求在这里安家落户他都没答应,现在要答应他,别的人就会攀伴,都接收不可能,不接受,他这个工作也不好做。想了想,王书记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他说:“牡丹屯人多地少,要落户的太多了,我不敢开这个头,不过离这里十来里的沟里有一户人家,乡里还来人问过,如果你实在愿意来东北,你就上那里安家吧,我跟上边说说,成立一个小队,你们在那里建个村子,以后有了想落户的就叫他们也去那里,你看怎么样?”丁文远一口答应了,心里还挺高兴,他知道那户人家,打松子的时候,他还在他们家歇过脚,喝过水,那家也是关里来的,只不过是河南,和山东是邻省。在那个地方建个村子,他们就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讨生活了,更自在。那个地方挺开阔,住上百十户人家没问题。出门就是山,周围都有河,是个好地方。于是丁文远先跑到凤凰坡去找了黄凤山,又搭好了个临时性的窝棚,第二年开春,就回山东老家把父母姐妹兄弟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几十口人搬来了,落户口的时候,给管户口的人送点礼,连黄凤山两口子的一块落下了,黄凤山两口子于是也光明正大地成了凤凰坡的正式住户。在牡丹的行政区划图上,就又多了一个小五队。
      和丁文远一起来小五队落户的还有老孙头一家。老孙头一点也不老,长的不高,但是结结实实的,脸本来就黑,整天又爱板得紧紧的,一脸的黑气,看起来也格外显老。因为那火爆的脾气,没人敢不敬他,所以背地里都叫他老孙头。村子里的人爱拿他吓唬孩子:“再哭,老孙头就来啦!”于是孩子就不敢哭了。丁文远三弟的孩子涛涛就最怕老孙头,别说不敢看他,连他家门口都不敢经过,每次都是绕道走。老孙头让孩子害怕,也让大人们发憷,没人敢惹他,当官的更是想离他远远的,因为他出身好,是铁杆的工人阶级,人又耿直,倔起来像头驴,谁的帐也不买,当然他吃亏也就吃亏在这上面。
     老孙头本来是工人,他们厂长欺负一个刚进厂的小姑娘,小姑娘长的漂亮,那个厂长就眼馋上了,欺负人家出身不好,就三天两头去单身宿舍骚扰,小姑娘的父母本来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在批斗中都死了,上面觉得有点过火,才给了她个名额,让她当了工人,好不容易进了厂,遇到这种情况,心里又恨又怕。有一次,她在宿舍里洗衣服,被厂长从后面一下子抱住了,她不敢出声喊叫,就拼命挣扎,一盆水就踢翻了,“咣当”“哗啦”,一连串的声音就被从门外路过的老孙头听出了蹊跷,他随口问了句“怎么啦?”没见回声,但是屋里面却有扑通的动静,虽然是女职工宿舍,但是大白天的,老孙头又从不考虑细节,所以一推门就进去了,把个厂长臊得脸通红,灰溜溜地就走了。从此老孙头就上了厂长的眼,只要他一打姑娘的歪主意,老孙头就及时出现了,把个厂长恨得牙根痒痒,可又拿他没办法。有一次这个道貌岸然的厂长组织开大会,大批特批厂里一对下放来的知识分子,因为孤独因为互相同情,他们走到了一起,但是厂长不允许正在改造的人谈恋爱,说他们男盗女娼,开大会批斗他们,给他们头上戴大帽子,脖子上挂破鞋,正当他要人家跪下低头认罪的时候,老孙头看不下去了,在人群里就说了“你别装好人,你欺负人家大姑娘,算什么东西!”然后就跳上台,揭发厂长的行为,把个批斗大会弄得转了方向。过后不久,厂长就说仓库里丢了东西,保管仓库的老孙头被开除,然后街道上很快就通知老孙头戴罪下放农村劳动改造。老孙头就奉命来到牡丹报到,王书记一听这是个刺儿头,既服他又怵他,想正好丁文远在小五队安家,就把老孙头也安排到了小五队。
     和老孙头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受厂长欺负的姑娘,姑娘知道在厂里没有好果子吃,又感念老孙头是为了自己才落得这个下场的,她在这世上也无人可以依靠,就跟着老孙头来了。老孙头那时也就三十出头,因为弟兄多,家里穷,长的不怎么样,脾气更不招人待见,还一直打着光棍,这么漂亮的姑娘主动送上门来,要是别人不笑掉下巴才怪,可老孙头就和别人不一样,他一口拒绝了姑娘,跟姑娘说自己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才那么做的,你这样我不成了不仁不义了么?谁知姑娘更铁了心,认准了老孙头就是最仗义的人是她的保护神,下定了决心要跟着他,老孙头即使再崇高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人家要你保护呢,再说除非是傻瓜,谁能面对着这样温柔漂亮楚楚可怜的姑娘不动心?老孙头倔是倔了点,可是一点儿也不傻。就这样姑娘工人也不当了,和老孙头一块来到了这小五队落了户,成了后来的孙婶。
       如果说老孙头是块黑铁,那孙婶就是一包又白又软又甜的棉花糖;如果说老孙头是一堆牛粪,那孙婶就是一枝水灵灵的野百合花。孙婶高高的个子,白净净的圆脸,说起话来不笑不开口,慢声细气,温柔可亲,村里人从来没见过他们俩口子吵过嘴打过架。更难得的是她一点也不像农村人,无论什么时候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精精神神,虽然只盖了两间房,但是从来都是窗明几净,不沾丝毫尘土。
      第二年三户人家都正儿八经地盖了房子,像所有当地人一样,他们都圈起了宽敞的院子,并且在院子前又夹了很大的菜园子。但是他们的房子没有紧挨在一起,都彼此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丁文远的父母紧挨着北山根儿盖了三间宽敞亮堂的大房子,丁文远自己在东山根儿盖了一溜稍矮稍窄一些的小房子,房子虽然矮小,但是暖和。黄凤山的房子建在西南边,也是三间。老孙头的两间房建在正南方。一个村子的格局就初步形成了,后来来落户的人家就在他们框起的框架里盖房夹园。他们还在村子的东面打了一口井,后来村子里人口增多,这口井水不够吃的,就在西南面又打了一口井。井水甘洌,就是一样不好:到了冬天,井周围洒下的水结成的冰厚得像冰川,别说小孩不敢上前,大人们去挑水都战战兢兢。
      来小五队的人越来越多时,队里就建了鹿场,和翻过山去的国营鹿场不一样,他们自己养鹿,得来的福利大家分。还在村中央空旷的地方建了四间房子做学校,村里的张晶和丁文远的三弟丁文信成了学校里的第一代老师。
      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丁文远和黄凤山商量着做的,老孙头不发表任何言论,你们说好了,我觉得合适跟着做就是。所以三个人里,丁文远和黄凤山自然地成了领头人,丁文远敬重黄凤山有知识,当过国家干部,而且是这里最早的住户,就主动和王书记推荐他当了队长,自己自然就是会计,实际上很多跑腿的活,拿主意的事都是丁文远做的,但是这个来自山东的青年人有着广阔的胸怀,并不计较什么。
      在东北,纯正的当地人并不多,大多是关内移民,而最多的应该是山东人。自古山东人厚,饥饿的年代、战乱的年代,去东北寻一口饭、找一个安身之所的人络绎不绝。山东人老乡观念特别重,只要有一个老乡在那里站住了脚,那么就会扯亲牵友地来一群人,于是这个村子里往往一多半是原来同一个村或者同一个族里的人。
      丁文远一在凤凰坡站住脚,就把父母和没成家的二妹三妹三弟四弟带了过来,过了两年又把已经成家的二弟也叫了过来。虽然后来小五队来了不少新户,但丁家家大业大,况且为人宽厚,在小五队一直是第一门户,不说村里人不敢惹,外村的人也很敬重。丁文远身为长子,备受重视。十九岁成了家,老汉就把家政大权全权交给了他,自己只是帮衬着儿子干活,一切重大决定都由这个长子说了算。要说这个丁文远也的确没给他老汉丢脸,人长得如玉树临风,办事也干脆利落,很让老子放心。丁文远自小聪明,后来去青岛,随着在青岛电厂里的叔叔上了两年学,毕业后就在电厂里上班,很快就当上了电厂的团支部书记,前途正好。就在这时,老家的父亲一封信把他叫回家,不许他再去青岛。原来,丁文远在老家上学时,班里一个女生和他相好,后来他去了青岛,两人也一直书信往来,直到丁文远在青岛参加了工作,她觉出了恐慌,就拿着信跑去找了丁老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丁文远要抛弃她。丁老汉是出了名的耿直,一听这话,立马写信叫儿子回来完婚,工人嘛,就不要当了。好在丁文远也很听话,回来娶了媳妇,就安心地当他的农民,一连串地生了四个孩子,老家连着灾年,家里吃不饱,饿死人的事常发生,丁文远就去闯了东北,然后就到了今天,来到凤凰坡,建立了小五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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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 17: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沙发是占定啦,不知何时上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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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 18:32:3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小五队的别称
     凤凰坡是黄凤山为小五队起的村名,意思是凤凰落在了这里,当然这里有美好的祝愿,然而更多的是自赏,他觉得自己和妻子就像两只凤凰落在了这座荒坡上。这个名字虽然起了,也写在了乡地图上了,但是没有人叫,甚至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叫“小五队”,包括凤凰坡村村民,包括黄凤山自己,他也觉得叫“小五队”既顺口又干脆。不过外人又给小五队起了另一个名字“鸳鸯坡”,和凤凰坡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意味大不相同,这“鸳鸯”指的是野鸳鸯。
     小五队里野鸳鸯特别多。黄凤山是开山祖师,后面陆陆续续飞来的各有各的故事,但是本质都是一样——私奔。小五队里的人不说“私奔”,他们说“跑”,谁和谁跑了,那就是私奔了。在小五队的历史上,“跑”这个词就从来没断过流。
     杨大海和他的情人是一对年纪比较大的野鸳鸯,他们来自山东临沂。老杨生的人高马大,他不爱说话,也对自己的情史讳莫如深,并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动辄拿来炫耀,所以小五队的人都不很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媳妇是他拐来的,同时还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十七了,小的才七岁,大的叫桂花,小的叫荷花,她们都姓谢,管老杨叫叔。老杨这拐来的媳妇也一把年纪,一脸的皱纹,和那个年代的女人一样,穿得灰扑扑,没有一点的鲜亮,看不出哪点让老杨动了心,据说老杨自己的孩子也不小了,不知怎么就扔了。老杨和他的新相好似乎也没怎么甜蜜,两个人老是吵,女人脾气暴烈,动不动就尖着嗓门,用临沂话大声地骂着老杨,老杨也不示弱,邻居经常能听见拎板凳拍桌子声,和荷花哇哇大哭声。可是他们在人前从不说对方的坏话,从不诉苦。
      另一对野鸳鸯就比较特殊,男的三十几岁,长得其貌不扬不说,又圆又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满脸的邪气满脸的不怀好意,让人一看就心生厌烦。还佝偻着个头,一看就知道有痨病。可是女的也就刚刚二十,水灵灵的一双大眼,双双的眼皮儿,苗条的身段,除了皮肤黑一点之外,怎么看都是个标准的美人。两个人走在一起,那个不般配就别提了,谁见了谁都为那个女人可惜:好好的一朵花可真插牛粪上了。这个猥琐的男人就叫王德福,那个漂亮的女人叫兰英。
      这个王得福虽然长得不怎么样,还有着病,可就是会在女人堆里打滚,会哄女人开心。他在供销社里当售货员,那是那个年代里最吃香的活,三十好几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是贼心不死,见着女人特别漂亮女人就往上贴。他人油,嘴也油,什么样的人他都能哄得开心,加上他利用手中的特权,能倒腾着紧俏的商品,所以不管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围着他转。
      兰英本来家里给说了个婆家,家底殷实不说,小伙子也长得出挑,还在部队里当兵。那个时候在部队里当兵是多光荣啊,一般的姑娘人家还看不上呢,就看中了兰英长得漂亮,能干,性子好,才托了人来说,家里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兰英也挑不出小伙子什么毛病,也就应承了。谁成想夜长梦多,中间插进来一个王德福。
     那王得福去舅舅家看他舅,正赶上村里有娶媳妇的,也出来看热闹,兰英就站在他前面,看着看着,迎亲的队伍走过来了,兰英往后一倒退,就踩在了王得福的脚上,王得福嗷地叫了一声,兰英忙回头,一看就红了脸,连忙道歉,王德福的眼就直了,笑嘻嘻地搭讪:“你这一脚不要紧,我可得瘸半年。俺媳妇不跟我了,你可得给我赔。”兰英的脸更红了连忙说没事吧?王德福又说:“别人踩着就有事了,你踩着没事。什么时候有机会你再踩我几下。”兰英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得福就更来了劲:“让长的这么俊的姑娘踩着,疼也不能说疼。”人都是怕恭维的,漂亮姑娘更是,虽然王德福长的难看,可是这么小小地一恭维,兰英就对他有了好感,更何况,那个时候的男女青年,是很少在一起搭闲话的,有这么个风趣儿的人说说话,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儿,兰英就放松了警惕。兰英这一放松警惕不要紧,王德福趁机就和兰英挂上钩了。
      从舅舅家回来后,王德福就睡不着觉了,他经过的女人不少,可是和兰英比起来都差得太远。一闭上眼,美丽的兰英就浮在面前,他翻个身,一闭眼,兰英又跟着到了这面,还是在他眼前。“搂着这么漂亮的女人,睡一晚上就死了也甘心。”王德福一边寻思着一边随手把自己的老婆搂了过来。老婆上生产队干了一天活,累得腰酸背疼,睡得正香,就没好气地一把把王德福推开,“起来,发痴啊,你!”王德福恨恨地骂一声,就专心想兰英去了。
      对付女人的经验多的是,对付单纯的兰英,不是什么难事。第二天,王德福就瞅了个空,跑舅舅村里去了。他早就套出兰英家住的位置,就在她们家胡同口站着,那里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汉坐在墙根儿底下晒太阳,他就走过去搭讪着,递给老汉一根烟卷,老汉一看受宠若惊,急忙接过来,问他是哪里的干部,找谁的。他说他他是来舅舅家拿东西的,舅舅没在家,他就在这里等等,说着说着就和老汉聊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兰英从生产队里收工回来,王德福就很熟悉似的打了个招呼,兰英愣了一愣,脸一红也就答了话,王德福顺势就凑了上去,和兰英闲扯了一会儿,走的时候,装着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块好看的小手绢,递给兰英:“你昨天说你们供销社里东西不好,连块好看的手绢也没有,我们供销社里才来的新样子,我看着好看,给你留了一块。”兰英赶紧推辞不要,昨天她是这么说来着,可是就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他放心里去了。王德福拿过兰英的手就把手绢塞进去了,说:“这种样子不好买,从共就来了几块,你不要可就不好找了,我又不白给你,等着你给我钱就是了。”接着用眼神看那老汉压低了声音:“别让人家看见了,推推搡搡地多不好。”兰英脸红到了脖子根,赶紧看了一眼老汉就把手合上了,王德福趁机走开了。兰英回到家,看那手绢也真好看,细细的底子,有着素雅的蓝色小花,心里直喜欢。又想这个人既然说不是白送的,那可得给人家送钱去。于是第三天就去了王德福所在的供销社,给王德福送钱去了。王德福当然没收钱,说这么点钱不值得,我给你攒着,一块给我吧。再过几天,王德福就会送点东西给兰英,当然都是说记账的。有一次送了一斤红糖来,兰英说你送这个来干什么呀?我又没做月子。王德福说:“谁说坐月子的人才喝?你不是说你肚子疼么?女的那几天都得喝点这个,补血,暖肚子。”兰英想起来了,昨天见着王德福的时候,自己身上正来那个,肚子疼得厉害,王德福问怎么了,她随口就说肚子疼,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兰英又红了脸,心里却觉得这个人真够体贴的。兰英的娘走的早,父亲是个地道的庄户汉子,只知道闷头干活,从来没过问过女儿的事,哪有人关心过她啊,兰英的心就暖暖地。一来二去,兰英就被王德福贴上了。
     正在这时,部队上的小伙子回来了,找着兰英谈了两回。小伙子人老实,见了面不怎么会说话,只会憨憨地笑,再就是知道帮兰英的父母干活。兰英就气他不会说话,也不会体贴人,一比,王德福竟然占据了她的心。婚事早就定下了,婚期很快就来了,兰英在爹的催促下,也准备着婚礼,心里却是怅怅的。
     那天和未婚夫去城里扯布做衣裳,碰见了王德福,王德福去城里进货,一看见兰英和身边的小伙子,就明白了,他写了张纸条,趁小伙子不注意塞给了兰英,约兰英晚上见。到了晚上,来到老地方,王德福一见着兰英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不想活了,心疼的人要眼睁睁地嫁给别人了,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兰英的泪也下来了,说:“我不和别人结婚,也捞不着和你结婚,你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啦。现在你这个样儿,又有什么意思。”王德福一下子就给兰英跪下了:“兰英,只要你肯跟我,那个家我就不要了。”兰英吓一跳:“不要怎么办?你老婆还不得恨死我。”王德福对天发誓:“兰英,我这辈子就喜欢你一个人儿。老天让我现在才遇见你,这不是我的错,我心里只有你,她跟着我也不幸福,还不如另外再找别人,兴许比跟着我还好。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你。”接着就把兰英揽在怀里,紧紧抱住:“兰英,我的命根,我带你走吧,咱去东北,去大山里,谁也找不着咱。咱去过咱的好日子。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手,咱就一直站到天亮,让村里人都知道,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兰英心里乱麻麻地纠成了一团,就答应了。
     之后的这段日子,兰英一边准备着结婚,一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里。两家都那么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婚礼,自己要是跑了,他们可怎么办?平心而论,那个小伙子人也还不错。可是,那边王德福加紧了纠缠,甚至威胁要找到男方家里,跟他们摊牌,她心里也还放不下王德福,如果王德福不顾一切后果,自己的脸往哪儿搁?这婚事也肯定成不了,和王德福一起也好,他那么会疼人,自己一定受不着委屈。盘算来盘算去,兰英心里的天平还是倾向于王德福这边。于是矛盾善良的兰英,就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跟王德福走了,至于家里如何闹翻了天,兰英想也不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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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3 17: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小五队”的年轻人
     因为闭塞,小五队收纳着来此避难的人们;也因为闭塞,年轻的人们又都想尽了方法,逃离小五队。
     好像从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期,就逃跑了三个小伙子,这些小伙子一律长的帅气,个子高,爱打扮,爱时髦,不爱劳动,当初也都是爱老婆的,后来也都是绝然走了的,扔下一大堆孩子就奔自己的前程去了,前程也都是惊人地一样:傍了有钱的老婆。想想小五队的人真是走在时代前列的人,傍大款是后来的事,而他们,都先做了,而且做得都很成功。
     第一个小伙子姓初,叫初俊才。一听名字就不俗,那个时代的人要么叫国庆,要么叫志红,再么叫革命,这么文雅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一般的人。的确,初俊才好像出身不好,好像属于有资产之类的阶层。人也俊雅,但是不擅长干农活,好像别的活也不怎么擅长。在山东老家呆不下去了,来到了小五队。村里的人都是盖了正儿八经的房子的,只有他家,一直住在马架子(马架子就是用木头搭成人字形用黄泥抹起来的小房子,盖起来简单,但是空间很小)里。但是全小五队,甚至包括全牡丹屯,只有他家有一台留声机,经常放个唱片听,只不过听来听去都是那几首歌。他的媳妇却是个粗矮的胖子,泼辣、粗俗、能干。一个人忙里忙外,动不动就把腰一叉骂大街,所以倒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初俊才来东北是想改善环境的,可是发现这里除了政治斗争差了点,整人轻了点之外,还是需要亲自劳动的,他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不是他理想中的生活。于是两年之后,他就扔下三个孩子和那个蛮横的老婆,一去不复返了。
      大白是稍晚一点走的。大白排行老大,大家都叫他大白。细细高高的一个人,皮肤和他的姓一样白净,很少说话,说起来轻声细气地很温和,没见过他着恼过,当然也没见他下地干过活。村里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小五队。把家安在小五队后,他却又不甘于山里的寂寞,托人在乡里谋了个小公务员的差事,刚开始一周回家一次,后来一月回家一次,再后来就更少了。大白的媳妇是个挺懦弱没有主见的女人,以为大白不回家是因为自己生了三个闺女,所以又很积极地生下了第四个女儿。这第四个女儿只能让大白加快了离家的步子,很快就不再回家了。
      最年轻也最帅气的是张岩。张岩的家庭也是不一般的,知识分子出身,从大城市长春来到这里。都说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其实凤凰永远是凤凰,不可能和鸡相提并论。张岩兄弟姐妹个个长得好看,个个气质不凡,和小五队其他住户相比,身上有着大城市的烙印,一看就不同。张岩的妹妹张晶很快就被推荐为村里的小学老师,张岩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一时惹得小五队、牡丹甚至是林场的姑娘都芳心不安。张岩看中了丁文远的三妹丁文莲,给丁文莲买过一根儿当时最新式的纱巾(东北的蚊子小咬多,纱巾是每个人必备的装备,对爱美的姑娘们来说,除了实用,还有装饰的功能),丁文莲水汪汪的大眼睛,双眼皮儿,一根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在身后晃来晃去,而且性子是村里姑娘中最好的。丁文莲很害羞地收下了纱巾,毕竟哪个姑娘不喜欢帅气的小伙子啊。可是丁文远坚决不同意,一是妹妹和张岩绝对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二是凭他的经验他认为张岩这个人不可靠。丁文莲一向听话,虽心里不舍,还是把纱巾还给了张岩。
      而张岩,是不愁没姑娘爱的。牡丹村里的妇女主任张传英,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开朗,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东北姑娘,还没有婆家,但是做起工作来泼泼辣辣,没有她打怵的事儿。由于工作的关系,认识她的人挺多,追求者也挺多,乡里天天来村里送信的邮递员一心看中了她,想尽了办法追求;同村王书记家的大儿子也看中了他,整天围着她转;林场里还有个护林员心里也在惦记着她,托了好几个人来说。对这些条件都不错的追求者,张传英一个头都没点,她心里早就看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张岩。
对张传英来说张岩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这让她感到既新奇又羡慕,更何况张岩的风度绝对不是她周围的人可以相比的,这风度学不来,也装不来,那是从小熏陶出来的,再说了,谁能有张岩这么帅气呢?
      张传英没事就爱往小五队跑,打着工作的旗号,这样的机会也很好找。乡里的电影放映队各村巡回放映的时候,张传英就名正言顺地跟着去了小五队,因为除了妇女主任之外,她还是村里共青团里的宣传委员,帮着放映员拿拿片子,拎拎箱子,坐在放映员的旁边,好不风光。那时候青年们最好的娱乐也就是看电影了,在小学校的操场上竖起两根杆儿,扯起白幕布,电影机子转起来,一场好戏就开始了。这是农村最隆重的集会,最精彩的娱乐,最光明正大的交际场所,所以张传英和张岩认识实在是自然不过。一个风流潇洒,一个漂亮大方,一个多情,一个有意,两人很快就黏糊在一起了。
      张传英下嫁到小五队的第二年就生了个漂亮的女儿。第三年,又一个漂亮的女儿。第三年,张岩就去了县里,很少回来了。第四年,张传英生了个儿子,张岩回了家。张传英私下里对丁文远的媳妇说:不是我生了这个儿子,他就不能回来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可是还不到一年,张岩还是走了,并且一去再也没回头。人们在县城看见过他,说他过得挺风光,跟了一个中年妇女,那妇女是落实政策后发财的主儿,有的是钱。若干年之后,人们传说张岩死了,死于一种奇怪的病。
      要强好面子的张传英拉巴着三个孩子,在小五队苦苦等了张岩八年,终于单方面上法院离了婚,又嫁回了牡丹屯,在小五队空留下一段悲伤的历史,付出的却是她整个青春和美丽。
     
      有了家口的人都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外挣,没出嫁的姑娘更是想尽了办法离开这里。
      小五队嫁得最好的姑娘是丁文莲。丁文莲嫁到了县城,男人家姓刘,他们家是县城里的菜农,男人本身接了他爸的班,是国家正式人员。菜农虽不是城市户口,但是身份要比农民高许多,一般是瞧不起沟里人的,更何况是端铁饭碗的国家正式人员。但是丁文莲人长得漂亮,又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正正当当本本分分的,人见人爱。那刘家当家的女人和儿子一下子就看中了。丁文莲的母亲一心想在城里给女儿找个婆家,托了老乡给寻合适的主儿,那天老太太领着女儿看三个人家,最后到这家的时候,这家的儿子虽然长得跟非洲人一样黑,但是非常灵活有眼色,一见老太太就大娘东大娘西的,又是倒水又是端茶,一点儿也不生分,姑娘心里就有了几分满意,老太太也愿意,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丁文莲结婚时是小五队空前绝后的体面。在七八年的东北,大多用牛车拖拉机迎亲的时候,刘家来迎亲的是一辆大客车,彩礼准备的也丰厚洋气。丁文莲穿着红绸子棉袄、黑色的呢大衣,围着红色的羊毛围巾,脚下是黑色的棉皮鞋,风风光光地出了嫁。从此小五队的人上县城,就理直气壮地有了落脚点。
       和丁文莲相比,老闫家的两个女儿可就嫁得不怎么光彩了。老闫家是从黑龙江挪过来的,大女儿秀儿也嫁了县城去,不过找的对象是个盲流,没有户口,也没怎么办像样的婚礼,草草结了婚。二女儿芬儿正当嫁,却跟一个来小五队放蜂的年轻人跑了。
       每年的春夏季,在山道的两旁开阔地,会经常看到蜂场。养蜂的人就像吉普赛人那样,随时流浪着。他们随着花开的季节,蜜源的变化而到处搬迁,在山道上也经常会看到拉蜂箱搬家的大卡车。东北的椴树蜜是蜂蜜中的珍品,这些人就是来赶椴树花的。椴树花开过之后,正是百花盛开的大好时节,还可以采一季杂花蜜,在这里就能待上一个春天一个夏天。
       在小五队村前边的空地上,落下了一户云南的来的养蜂人,他们一共三个人,一个年长的,两个年轻的。年轻的一个黑点,一个白点。黑的姓李,结实能干,沉默少言;白的姓邵,秀气英俊,灵活可亲。他们在村前搭一个帐篷,摆下一溜溜的蜂箱,就算暂时安了家。小五队本来就小,加上大山里人稀,人见了人格外亲密,所以,这三个人很快就和村里的人熟悉起来。白天干完活回家的人路过这蜂场的时候,都喜欢过去搭讪几句,晚上吃过饭,没有什么娱乐的人们也都爱来这蜂场里坐坐,听听蜂场里的人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而蜂场挑水啦,卖蜜啦、买菜啦什么的都要和村民打交道,就在这过程中老闫家二闺女小芬就和小邵熟了起来。
      闺女十八一朵花,性格活泼的小芬更是一朵好看的金黄的野菊花,那活泼泼的笑,如碎银子般洒满了她走过的地方。小邵就是被姑娘这好听的笑吸引住了,每当小芬下地回来路过蜂场,他就会摘下戴着面纱的蜂帽,远远地向着姑娘笑,当小芬走近一点,他就会搭两句话:锄地去了?或者干完活了?再或者是收工了?只要是想说,就不会没有话,机灵的小伙子总可以搭上腔。当小芬站住脚,或者走过来,好奇地看小邵摆弄那些蜂子,他就更来了劲,说蜂子说云南说四川说浙江,把小芬说得入了迷,一站就是一大会儿,后来想起必须得回家吃饭了,才赶紧走了。小邵就约她晚上来,小芬就来了,来了小邵就又开讲,讲得眉飞色舞。小芬觉得比刘兰芳说的评书还要有意思的多。慢慢地就羡慕起小邵来:小邵真好,走那么多地方,有那么多见识。她真羡慕他的生活,比起他的生活来,她在这大山沟里有什么意思,别说没见过火车,没见过轮船,连汽车都很少坐,每天就是上山下山,上趟林场小商店都跟过节似的,一年里也就上城一两次,也没什么可买的,就那两条街,两个破商店,一会儿就逛到头了。天生爱幻想的小芬想象着小邵描述着的那些有趣的世界,无限向往。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就在蜂场说话,说着说着两人嫌蜂场人多,就溜达着出了蜂场,上了公路,顺着公路一边走一边说,夏天的夜晚,风很凉爽,蚊子和小咬反而被风吹得少了些,风里有着草木的清香。这是东北最美好的季节,所有的草木都抓住了这短暂的温暖,飞快地生长,周围一切都那么茂盛着蓬勃着,包括草甸子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包括夜空里飞快地掠过去的鸟儿飞快地一声叫。两个美好的年轻人就在这么美好的环境里,渐渐地那美好的情愫就像春天里的草芽一样自然而然地长出来了,而且很快地茂盛茁壮起来。
       小芬被打是在秋天来的时候,老闫头听说了闺女在和养蜂的小邵谈对象,气得暴跳如雷,连说带吓,看了看女儿还是往蜂场跑,终于在一个晚上把小芬从蜂场绑了回来,一边往回拖,一边用沾了水的绳子打,小芬只是哭,并不讨饶。
       天一凉,蜂场就要搬走了,老闫头以为自己的绳子能管住自己的女儿,他错了。蜂场搬走的那天,有人在山上碰到小芬,她跟那人说给她家里捎个信儿,别找她了。捎信的人当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回来一琢磨,明白了,但是并没有直接跑去告诉老闫头,而是等到天快黑了,才去老闫家把这个口信捎到。这个时候,怎么追也追不上了。老闫头气得大病一场,老闫太太也扬言她没有这么个闺女,从此决口不再提小芬的名字。两年后,从云南寄来一封信,信里夹着小芬一家三口的照片——她有了个白胖胖的儿子,老闫头看都不看就三把两把把信和照片全撕了,扔了一地。老闫太太虽然眼里含着泪,但嘴里还是不绝口地骂着女儿,背地里把照片偷偷粘在一起,看了又看。
        
当吃穿不再是最重要的问题时,人就开始有别的追求了。和老一辈儿人正相反,小五队的年轻人,能走的都走了。小五队太小,展不开他们的翅膀,山外的世界,吸引着他们,使他们想尽办法,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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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6 08: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小五队”的学校
丁文远是个有知识的人,随着“小五队”的扩大,孩子上学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去最近的林场,也得六七里路,大点的孩子还可以,小孩子太辛苦了。“得有个学校。”他和黄凤山说。黄凤山并不怎么着急,他的大儿子送去了城里上学,但是他的二儿子和女儿也快上学了,还有老四,没个学校是不成的,于是他也就点头同意了。老孙头的独生儿子自小就在城里爷爷家,自然也在城里上学,老孙头还是破天荒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是个村就得有学校,那还用说?”丁文远立马就去了牡丹屯找王书记汇报,王书记听了心里暗暗称赞,佩服丁文远有见识,因为在别的很多比小五队大得多的村子里,都没有建学校,而这个山东人刚刚站稳了脚跟就想到建学校了。佩服归佩服,他还是为难地对丁文远说:“建学校好是好,就是没有老师。这方面我说了不算。”丁文远胸有成竹:“这一点您放心,我没敢指望着上面给小五队派老师,我找两个识字的人教教孩子,在队里领工分,您看行不?”王书记一听同意,并且向上面打了报告。
于是在小五队中间空旷的位置上,盖起了四间亮亮堂堂的大房子,泥墙抹得溜溜光。窗框门框都是用最好的木料,课桌凳也很快做好了,散发着好闻的油漆味,张晶用彩纸把教室布置的漂漂亮亮,比要娶媳妇的新房还漂亮。学校一共收了三个年级的学生,由张晶和丁文信来当教师。
小学前边是一个宽阔的操场,压得平平整整,西边是一条南北路,路西就是一片由一个一个的草墩子组成的广阔的草甸子,草甸子西头是西山,山东朝着村子的这一面被开成整片的地,山顶上长满了松树,在有月亮的夜晚或者雪地里,从村子里远远地看去,那些黑色的松树在月光中在雪夜里留下的奇形怪状的剪影,让孩子们浮想联翩。
一到春天,草甸子里的野花开得摇摇曳曳,孩子们在课间跑到里面去,男孩子找鹅蛋(大白鹅都爱在草甸子里找食吃,来不及回家下蛋,就把蛋下在草甸子里),女孩子采野花,也拽了长长的青草,编成辫子系在自己的短辫子上。等老师敲起了钟,才慌里慌张地往回跑,慌乱中踩到草墩子下面的泥泞里,臭淋淋地,也顾不上上课了,先跑小河里冲干净,再飞也似地跑向学校,课早就上了半天了。遇到张晶上课她会严厉地训斥几句,遇到丁文信,他会给迟到的孩子一巴掌,然后让他回座位。教室里就又飞出整齐的读书声。
遇到村里的重大活动,比如开社员会啦、放电影啦、拜年扭秧歌啦,无疑都是在学校前的操场上进行。
没教几年,张晶走了,丁文信改学了赤脚医生,去县医院进修去了,村里一时找不到人来教孩子,丁文远就又找到了自己的二弟丁文明。
丁文明上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要不是家庭出身不好,他早就上大学了。下了学,他学了裁缝,能做一手好中山装,据说看一个裁缝水平高不高,就看能不能做中山装。丁文明还写得一手好字,做这个小学老师,是绰绰有余。丁文明很专业地给孩子们开了算术、语文、音乐、美术、体育,一个人教了三个年级,这个年级的课上完布置下作业,再教另一个年级的,再布置下作业,再教更高年级的。虽然很累,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抱怨,他很喜欢这份工作。
过六一节的时候,丁文明征得了家长的同意,自己跑县城去买来白布和蓝布,加班加点给孩子们做出了新衣裳。“六一”这一天,村里的拖拉机拉着穿着白衬衣蓝裤子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去牡丹学校参加庆祝活动。庆祝活动很隆重,有文艺表演,有体育比赛,还有少先队入队仪式。孩子们还能吃冰棍喝汽水,简直比过年还快乐。
可是五队小学校的好日子过得不长,很快就开始包产到户,土地分到农民手里。虽说政策还没到小五队,但是山东已经开始全面铺开,敏锐的丁文远嗅到了政策的变化,毫不迟疑地领着他的老婆孩子回了山东老家,迅速地从小五队的舞台上撤了,小五队就剩了黄凤山主事。
很快小五队也开始包产到户了,土地都分了,鹿场解散了,拖拉机也处理了,除了村前生产队的仓库,黄凤山把队里能卖的都卖了,人们开始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再也没有人去指挥他们今天干这个明天干那个了,但是人们都拼命地干着,没有一个偷懒的,道理很简单:这是为自己干的。自由、活力重新回到了农民身上,大家干活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一片喜人景象。
可是这里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学校没人管了:办公用品几乎断绝,丁文明的工资无人过问。甚至有的人趁暑假,把学校里的课桌往自己家偷,竟然没有人制止!黄凤山不管,别人更不管,偷窃一旦开了头,就无法停止下来,一个暑假学校就只剩了一个空架子——连门窗也不剩了。
因为丁文明的出色,牡丹小学的校长邀请他去那里,丁文明拒绝了,他看了看那些个孩子,里面包括自己的儿子、女儿、还有侄子侄女,咬了咬牙留了下来。教室里没有了桌凳,他就让孩子们自己带,带把椅子带个小凳子,就一样写字,一样上课。下雨了,教室里四处漏雨,他就让孩子们四处散开,找没有漏雨的地方,继续上课。这样,五队小学没有停课。
冬天很快就来了,这个没有窗子没有门的地方是再也不能呆下去了。丁文明无奈之下想出了办法,他让上学的孩子们回家和大人商量,每家轮一星期,在家里上课。有孩子上学的村民们一致通过,于是丁文明就和孩子们抬着黑板一家一家地走读着。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当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又回到那破学校上课了。
因为一个冬天的空闲,村子里的人把这里当成了牛棚,牲口们聚在这里躲避着风雪,所以当丁文明领着孩子们回来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打扫地上那厚厚的牛粪。
当又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丁文明把自家的西屋收拾了出来。他手巧,什么都会。在屋里订了几排高低错落的木桩,上面铺上木板子,就成了课桌和凳子,又找来了一个废掉的大汽油桶,上面挖了洞,底下挖了口,插上炉筒子,就成了一个大炉子,他让孩子们的家长凑来了木柴,火一着起来,教室里就暖烘烘地了,那个冬天,孩子们没冻着也没四处流浪。后来,干脆就不回那所破学校上课了,学校一年四季都安在丁家的西屋里,一上就是四年。
村里有孩子上学的人没有不感激丁文明的,没孩子上学的也打心眼里尊敬这个山东人,但是也有怨恨他的,初俊才的老婆就是其中的一个。初俊才跑了之后,他老婆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自然不容易,村里人既同情又厌恶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像个随时都准备扎人的刺猬,动不动为点鸡毛蒜皮就拉开了架势骂大街。她的女儿是个很笨的孩子,上一年级的时候,正赶上上面来的书不够,正好缺一套,丁文明跑了好几趟公社,都没有结果。不给谁呢?丁文明想出了一个主意:考一次试,谁成绩最不好就不给谁。结果是她的女儿没分到书。中午,丁文明在自家菜园里干活,初俊才的老婆风一样地刮了过来,一来就骂丁文明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丁文明一再解释说情况是怎么样的,她就是不听,依然胡搅蛮缠,丁文明不爱和一个妇女计较,就往屋里走,想躲开,初俊才的老婆哪里肯罢休?像条狼狗一样窜过来抓过他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下去,丁文明吃不住疼,一下子就把她甩了出去,她就势坐在丁家的院子里放声大哭。这是唯一的一次闹学堂。
村里还有一个人恨丁文明,这个人是黄凤山。当年包干到户,黄凤山把生产队能卖的都卖了,卖了的钱大家却都没见影儿,有心的人去问黄凤山这些钱都哪去了,黄凤山说都给了生产队堵了窟窿,可是生产队的账目也没公开结算过,大家都知道小五队年年盈利,怎么会有窟窿?可是丁文远走了,虽然又找了个会计,那会计手头什么也没有,其中的账目就黄凤山自己知道,他就是不往外交,谁也没办法。更何况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地、忙各自的活,谁也就顾不上那点烂账,时间一长也就没有人过问了。
可是奇怪的是当年生产队里的仓库黄凤山没动,连生产队的牲口棚算进去,一溜八间房子。别看学校被人偷了个精光,但是这一溜好好地锁在那里。谁也不知道沉默寡言的黄凤山打的什么主意,谁也没向这里伸过手。
人们没想到看到了这几间房子的人竟然是丁文明,他不偷也不抢,他向公社提出了要求,要这几间房子给他顶队里欠他的工资。公社里答应了,派了人来里外地看了看,仓库里什么也没有,就那么几间漏风的房子,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丁文明就把房子拆了,卖了木料。黄凤山却四处散布说房子里还有什么什么东西,都让丁文明一个人吞了,煽动村民去公社告丁文明。可是村民都忙着,谁管这些,没有理黄凤山这个茬的,老孙头更是一口就把黄凤山堵了个窝脖:“破仓库拆的那天,不是公社里的领导、大队里的干部、还有你黄凤山都在场吗?有什么东西当时怎么不说?”黄凤山更生了气,把这气又都记在了丁文明的身上。
第二年公社换了乡,各村也重新调整,村里选举,黄凤山落马,张玉亮上任。张玉亮是山东临沂人,铁打样的身板,能干、精明,但就是大字不识一个。丁文明跑了多次的乡里,向乡中心校领导提申请,讲条件,向乡政府提申请,讲条件。终于乡里批了下来,给小五队盖学校,五间,砖瓦结构,乡里拨款,但是得村里出工。丁文明乐得当时恨不得就蹦起来,当他骑自行车一气跑完四十里山路,连家都没回,兴冲冲地向张玉亮汇报时,却被张玉亮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张玉亮慢悠悠地开了口:“文明二哥,你这个事是件好事,可你说我上哪里给你找人去?我名义上是个队长,可是现在我能管着谁?谁听你管?小五队一年四季闲不着,耽误了挣钱,谁能干?有学生的人家还好点,没学生上学的人家能出这个工?五间砖瓦房,不是一天两天能盖起来的,你这不是为难我么?”丁文明愣了半天,明白过来,但是还不甘心,坐在张家的炕头上,把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道理跟张玉亮说了个三五遍,直说到半夜三更,张玉亮就三个字:“盖不了。”丁文明气得捞起他们家的茶壶就摔在了地上:“张玉亮,你就是小五队的罪人!”拂袖而去。
那一年新学年开学的时候,丁文明去了牡丹小学任教去了,他的教学成绩好,牡丹小学的王校长早就再三邀请了,丁文明舍不得小五队的孩子们,一心要给小五队建所学校,可是小五队伤了他的心。他知道张玉亮说的是实情,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张玉亮自己不愿意干。他的闺女大了可以去林场上学,儿子还上不着学,张玉亮不着急,另外干这个队长没什么好处,他一不愿意多事,二怕耽误自己挣钱,三是小五队不是长久立足的地方,谁还管百年大计,说不定挣俩钱转身就都回老家去了。小五队的学校就这样流产了,从此小五队再也没有建学校。丁文明有恨却没办法,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他甩手去了牡丹小学。
丁文明走后,他的那班学生大部分去了林场上学。在林场里,这帮孩子在学习上都是佼佼者,村里人说起来都很自豪。但是一年级的孩子也冰天雪地地跑六七里路的林场太可怜了,村里又找了几个人来教一年级,并且挪出了间房子来做教室,但是几个人都没干几天,不是村里人不满意就是人家不干了,于是这一年级也就不了了之。孩子们冬天包的像个球一样,天不亮就开始往林场走。
丁文明的大儿子和女儿早就分别送到了山东小舅子家和县城妹妹家读书,小儿子就跟着丁文明去了牡丹小学。再后来,在那一拨人里,只有丁文明的三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其中的老三考的还是名牌,这是让丁文明最感欣慰的一件事。他的儿子在大城市里闯得很好,把他和老伴接去享福,而那时张玉亮还在小五队扛着锄头为他的小儿子娶媳妇攒钱。一直到临死,丁文明都不肯原谅张玉亮,反而对黄凤山不再有任何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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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7 10:47:1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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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8 15: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傅培宏 发表于 2011-8-7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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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多谢帮主安慰。连个拍砖的都没有,可见味道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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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8 15:29:1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黄凤山的儿女们
    小五队村前的公路上,隔天有一趟从县城开来的客车,当天返回,后来车成了每天一班,这是小五队与外界联系的一根天线。每天车来之前,村前的路口就有人在等着接人,不等着接人的人,夏天爱在这里的河里洗衣裳,冬天爱在这里站站,孩子们夏天在河里玩,冬天在河上滑冰,玩够了就到公路上玩沙子石头,也等着看今天村里来了谁,总之一家的亲戚,全村都要接。
     这一天,客车刚刚停稳,就下来一个姑娘,打着卷的长披肩发上,斜顶着一顶红黑相间条纹的小绒线帽子,那个洋气就甭提了。姑娘大大方方地向路边的人打听杨大海家在哪里,声音小小的柔柔的,一点也不像山里的姑娘粗门大嗓,路上的人一下子都被镇住了,眼盯着姑娘感觉不好意思起来。早有胆子大的孩子热心地跑到姑娘面前豪爽地说“我知道我领你去他家!”就抬首挺胸光荣地在前面走着,姑娘跟了,后面一群小孩子忽地拥了上去,浩浩荡荡地向杨大海家开路了。
     只有胜利例外,胜利当时是个十四五的半大小子了,对于这个洋气的姑娘他和别人的表现不同,看完了之后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句“臭美,还歪戴着帽子”,捡起一块小石头,冲着那顶让他觉得太出风头的、烫了的长披肩发上的小帽子瞄了瞄准,“唰”地打了过去。胜利的手头真准,小石头果然命中目标,姑娘一下子就回过头来,跟在胜利后边的半大小子们“嗷”地就起了哄。造化真是弄人,连胜利自己也没想到日后会和这个大他许多的姑娘会发生什么故事。
      胜利是黄凤山的小儿子。不知道黄凤山在生他的时候取得了什么战绩,以儿子来纪念。胜利虽然还小,那帅气就已经掩饰不住了,往那堆泥孩子里一站,就像一群黑灰的鸭子里的一只大白鹅。
      黄凤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梧桐长得英俊潇洒、气概不凡,他从小就在县城读书,很少回小五队,回来了也很少出门。所以小五队的人都很少看到他。他理想甚高,非清华北大不报,但是一连三年都落榜,这不正在家猫着。人家老孙头的儿子铁蛋,报了个煤矿学院,通知书来啦,过两天就上长春上学去了。孙婶本来就爱笑,这下更是合不拢嘴,老孙头那张常年黑着的脸也有了笑模样。要说铁蛋长的一点也没有老孙头的影子,随他那美丽的妈,既帅气又温文尔雅,知书识礼的样子,得了全村老少的喜欢。相比较之下,人们更喜欢铁蛋。
      梧桐的对象是梧桐的高中同学,是个朝鲜族姑娘,这姑娘有着朝鲜族典型的特征:小眼睛单眼皮儿肉墩墩的脸,皮肤非常白,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加上姑娘打扮时髦,也是回头率很高的。姑娘很不一般,梧桐窝在家里,她就找上门来,没几天之后的晚上,这个朝鲜姑娘就熟门熟路地出现在老李家了。小五队儿的大姑娘小伙子都聚在老李家,老李家的二小子永财有架双卡录音机,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召集了年轻人在这里玩,听歌、跳舞。朝鲜姑娘一来就成了明星,她毫不扭捏,音乐一起就跳起了迪斯科。朝鲜族人本来就爱唱歌跳舞,随时随地都能忘情地又唱又跳,这一点汉族人永远也比不上,山东人更没法比。她跳得真有味道,浑身上下都在动,比老闫家小峰翻来覆去的那几个姿势好看得多,和她相比,小峰就是在跺脚。这一跳,让小五队的年轻人们五体投地地拜倒她的牛仔裤下。
      梧桐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对象,爱理不理的,倒是这个朝鲜姑娘隔三差五地来小五队儿,一气儿把梧桐追到手,后来梧桐做起了生意,赔赔赚赚,不甚得意,幸亏靠着这个精明能干的媳妇,才没潦倒。
      黄凤山的孩子们中唯一举行了隆重婚礼的就是第二个儿子。黄凤山第二个儿子和梧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矮又瘦,小眼睛小鼻子小嘴,还一脸的雀斑,一向讲究的黄凤山连个名字都没给他好好起,就随随便便地叫了个柴禾。这个柴禾可真响应他爸的号召,长得果然像根木柴,书念得不好,很快就不上了,在家里干活。但是老天总是能让一个人平衡的,柴禾长得不怎么的,心眼却灵活,有眼力见(有眼色的意思),人也勤快,嘴也甜,真不像他黄凤山的儿子。
      黄凤山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叫蓉蓉。长得温柔美丽,老两口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村里的人家,谁家的闺女不是早早地下地干活,在家挑水做饭洗衣服?人家蓉蓉倒是洗衣服,衣服洗的一尘不染,家里也收拾的一尘不染,一样的泥墙茅草房,一进他们家就不一样,干净得就像透亮一样,但是蓉蓉没上过一次山,没锄过一次草。蓉蓉夏天穿一身的黑,黑衬衣,黑裙子,越发衬得皮肤白嫩,洋气的紧,村里有姑娘也买了同样的黑衬衣黑裙子,穿上却像只老乌鸦。蓉蓉也去县城干活,但是总是干不长就回来了,再去,再回来。听说追蓉蓉的人很多,像她那样安然洁净的女孩儿的确也不很多,但是蓉蓉最后跟了个闯荡黑社会的人。这个人村里谁也没见过,只是偶尔听说他看蓉蓉看得紧,有男人和蓉蓉说句话都不行,他都会把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对蓉蓉却是百依百顺。
     歪顶着小帽的姑娘是杨大海媳妇的外甥女,叫明子,来自大城市哈尔滨,因为和对象闹别扭,赌气来她姨家里散散心。明子的到来,惹得村里年轻人的注意,最最上心的就是黄凤山的二儿子柴禾。
     柴禾上山回来,从杨大海家门口走,明子出来抱柴禾做饭,与柴禾走了个正着,柴禾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当天晚上,柴禾就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地来杨大海家串门了。柴禾毫不掩饰自己对明子的着迷,他每天至少来杨大海家两趟,碰上杨大海家有什么活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干什么活,杨大海一向沉默,家里只有两个女孩儿,看着柴禾干什么像什么心里就喜欢,加上柴禾机灵,话头快又多,他也变得爱说起来,和柴禾有说不完的话。明子在村里没有认识的人,柴禾让她不寂寞,也乐得听柴禾瞎掰,本来就伶俐的柴禾感觉好极了,超水平地发挥了他的长项,笑话一个接一个地讲,惹得明子“格格格”笑个不停。虽然大家都知道柴禾所为何来,但是心里都清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也就没有反对的必要,警惕心也就没必要有——柴禾竟然就成了杨大海家很受欢迎的常客了。
     村里人明里暗里笑柴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柴禾自己也知道离明子的距离太远了,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往明子身边靠,只要能看见明子,他就兴奋,就忘了一切,一不看见明子他就一分钟也呆不住。管它怎样,过一天算一天,晚上睡不着的柴禾就想到这里就再也不往下想了。
     有一天柴禾来的时候正是下午,杨大海夫妇和桂花上山干活去了,荷花上学,家里只剩明子在洗头发。柴禾进来,说这么冷的天你洗头发,小心感冒了。明子说,哪天不冷啊,我可不能不洗头了。又说,没事,我抗冻着哪。柴禾就在一旁站着看,看明子洗完一和水柴禾就赶紧端起脸盆出门倒了,又从锅里舀了热水,掺上凉水,伸手试了试,端了过来,明子洗完第二和水,柴禾又赶紧端起来出去倒了,又舀了热水,兑好凉水,试了试,端了过来,明子调皮起来,洗完第三和水,还没有要擦的意思,柴禾二话没说,继续倒水,舀水,试了端过来,嘴里还没闲着,说着一个广播剧的情节。明子洗了五和水,自己洗烦了,才说好了,柴禾缩回要端脸盆的手,马上去找毛巾,递给明子,明子接了毛巾正要擦,掖好的高领毛衣领子却冒了出来,嘟噜在胸前,被头发上的水淋着了,明子呀了一声,一只手去按领子一只手擦头发,柴禾连忙说我给你擦吧,说着就扯过了毛巾,将明子的头发包了起来,明子觉得不太合适,但是柴禾已经擦了起来她也没反对,就抻着头站在那里,任柴禾擦,柴禾擦得很仔细很小心,生怕把明子弄疼了,最后还擦了擦明子的脖子、脸和耳朵,就像伺候一个婴儿,明子也像个婴儿,一声没吭,享受着柴禾的周到细致。
     头发擦完的时候,明子有点心猿意马,两个人坐在炕沿上,她拿着一把梳子梳自己长长的卷发,柴禾在一边什么也不说,专心看她梳。因为头发是烫过的,不好梳,明子就发狠,把头发都采断了,柴禾怜惜地说,你别这么急,慢慢地梳,就梳开了,照你这样梳法,洗几次头,你就成秃子了。明子扑哧笑了,绷紧的心一下子松下来,两人又开始有说有笑了。
     明子的对象来的时候,明子正在缠毛线,柴禾给她撑着,两个人连说带笑,正热闹着。明子的对象是个工人,是国家正式的工人,明子没有正式工作,是菜队户口,明子对象家里条件很好,父母都是领导,很反对儿子和明子的交往,两个人谈了好几年,好都好了,他们家里还是不松口,他一直也没个正式态度,明子为这个烦恼,一赌气就跑到这里来了,明子的对象原以为明子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明子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连封信都不给他写,就慌了,打听了地址追了过来,一进门,看见明子和柴禾这亲密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明子的对象来了,老杨家隆重招待,因为没有陪客,就请柴禾作陪。柴禾殷勤待客,一会儿劝酒,一会儿倒茶,一会儿讲笑话,三杯酒下肚,明子的对象就放松下来,还敬,说明子在这里多承大家热情招待,明天他们就回去了,表示感谢云云。明子白了他一眼说谁跟你回去啊,我在这里挺好的。明子的对象就有点尴尬,小声说我们回去吧,这里也不能长呆。明子不再言语,又白了他一眼,这一眼里鲜明有了撒娇的意味,柴禾在一边看在眼里,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下去。明子的对象和柴禾喝了很多酒,明子的对象吐了一地,柴禾晃晃当当走回家,趴在被窝里哭了一宿。
      第二天明子和她对象站在公路上等车的时候,发现柴禾早就站在那里了。明子睁大了眼:柴禾你也上城啊?柴禾笑得一脸阳光:是啊我上城有点事,你们今天走啊?明子笑了笑说是啊。明子的对象朝柴禾点了点头没言语。
      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明子又一次提起了结婚的事,明子的对象就有点烦:现在我们俩都还小,再过两年不行么?再过两年我们一定结婚。可是我还能等么?明子激动起来,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他能等么?明子的对象毫不迟疑地说:去做了。明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指着对象的脸,声音都颤了起来:你这个混蛋,你这是第几次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这个骗子!骗子!明子的对象伸手去拉激动的明子,明子抽出手来,回手就是一个耳光,明子的对象不干了,一把就把明子推倒在地上:你想干啥?你干啥?怎么了?怎么了?柴禾突然冒了出来,赶紧去扶倒在地上的明子,明子伏在柴禾身上大哭起来,明子的对象一愣,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俩:怪不得不愿意跟我回去,是这里有了相好的啦,哼,那就别怪我无情了。转身扬长而去。
     黄凤山两口子大张旗鼓地为柴禾准备了隆重的婚礼,借了南头大白家的西屋,粉刷一新,买了崭新的家具,胜利跑前跑后,替哥哥的婚礼忙着。结婚那天全村的老老少少都来看新娘子,化了妆的明子就跟画上的仙女一样好看,没有一个人不看直了眼的,羡慕之余赞叹着柴禾的本事。
     过时候,明子问柴禾,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他在车站闹翻,柴禾傻呵呵地笑:我哪里知道,我就是想多看你一眼是一眼,就一直跟着你们呗。你真是的——明子把指头戳上了柴禾的额头。婚后一年,明子给柴禾生了个黑黑的大胖小子,起了个名字叫擒龙,柴禾的脸乐得跟一朵花似的,脸上的雀斑也一个个发亮,走路都是一阵小跑,本来就能干的柴禾,更加卖力地干活,他要给明子幸福,给儿子幸福。所以一到冬天,他就跟着冬采队上山搞冬采了。搞冬采能赚大钱,充足了气的柴禾有的是力气,不干这个干啥?只是不能在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好在明子并不寂寞,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在她家里看电视。
     由于小五队四面环山,电视信号几乎接收不到,电视买来只能摆在那里好看,只有村子最南面错过东山遮挡的地方信号才稍微好点,虽然屏幕上雪花大如席,但有了图像,大体是看得的,于是每晚,整个村子里的大人孩子都拥到村前面的那几家里看电视,就像村里以前放电影一样,挤得满满登登的。有电视的主儿也不独占这一优势,非常热情地招呼着来看电视的人,明子家收拾的好,电视也大,人又漂亮,去她家看电视的人就格外多,因为柴禾不在家,老爷们是没有好意思去的,老娘们们也觉得自己和明子家那崭新的沙发不太配,也不怎么去,大多是些青年人和半大的孩子,夜夜在明子家里熬到电视说再见。
      在这些看电视的当中,胜利是其中最有份的一个。电视是他哥家的,他就比别人多了一份实落:换台,维持秩序,喝水、找东西吃,每次还要占一个最好的位置,喝呼起别人来也底气十足。好在胜利不是那种得势便张扬的人,他不怎么爱显摆自己的特殊,大多的时候他是沉静的,这符合他沉静的性格。冬天的时候,哥哥不在家,嫂子是个娇滴滴的人儿,他就帮着干一些粗活,劈柴啦、挑水啦、磨面啦什么的。胜利人长得清秀峻拔,干活也麻利煞妥,深得嫂子的喜欢,有好吃的好玩的明子都给他留着,叔嫂间相处的很好。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五年。
      五年的日子足以改变一个人,明子是越来越邋遢了,她身上的洋气日渐在减少,渐渐地和小五队的老娘们靠拢:披肩长卷发是早没有了,烫了的短发就像鸡窝乱蓬蓬地顶在头上;脸上红红白白的化妆品也是早没有了,有的是没洗干净的眼屎;身上时髦的呢大衣也一直压在衣柜里,没有机会穿了。夏天经常穿一件汗衫,里面不穿胸衣,和村里老娘们一样,乳头露得清清楚楚地,一走乳房一颤。也常双手一叉腰,破口骂大街,骂谁家的孩子欺负了她的擒龙,骂谁家的老婆偷了她园子里的菜,骂谁家的男人想占她的便宜。她骂得淋漓尽致,花样百出,骂完了自己也就像得胜了一般,脸上好几天都放光。擒龙长得越来越结实了,也越来越黑了,像一个从泥里挖出来的孩子,把明子看得伤心:怎么就没有一个地方随我呢?当年明子的家是村里最明艳的,明子家里的家具布置是最时髦的,可是明子实在不是勤快的主儿,家里到处都乱糟糟脏乎乎的,明子看一眼也烦,却懒得拾掇。只有柴禾没变,起早贪黑地忙着,乐呵呵地伺候着他的老婆孩子,被老婆呵斥着也笑嘻嘻地,只是不再有空给明子讲笑话,不再给明子洗头发,他太忙了。
     明子最感兴趣地就是和胜利说话,和胜利说说话,她心里高兴,和胜利在一起,她觉得自己还有活力。胜利越发英俊的面孔和颀长的身材让她着迷,她不好意思看小叔子,又忍不住不看。胜利对自己很体谅,照顾的很细致,这她知道,但是内心里她还渴望着,渴望着更近的关系,她觉得这很邪恶,是不行的,可她又觉得这很刺激,让自己身不由己,尤其是柴禾不在家的时候。胜利总是收拾得清清爽爽地,身上有股好闻的松树味儿,而柴禾身上的油灰味儿顶得她恶心;胜利白白净净地,像一棵白桦树,柴禾黑油油地,像一块烧焦了的树桩;胜利沉静文雅,柴禾油腔滑调俗不可耐……明子心里暗暗地拿柴禾和胜利比,怎么比都是胜利好,还不是一般地好。
      胜利每天干完活就去嫂子家看电视,这成了他的习惯。嫂子漂亮,他心里也欢喜,嫂子是那么个洋气的人儿,跟了哥哥在这么个小山村里,简直是委屈了,所以胜利有时间就来帮嫂子干活,挑水、劈柴、生炉子、上磨房磨粮食……明子的懒散,他也原谅:人家本来就不是农村人,怎么会干这些活。嫂子对自己好,胜利也知道,也就越发地要对嫂子好。在这个村子里,没有比嫂子更让胜利关心的人了。
     冬天里柴禾总是上山干活,有胜利在家照应着,他倒也不挂心那娘俩。有一天外面的雪下得很大,没有来看电视的,只有胜利斜倚在炕边,明子和擒龙在炕里,看了一段电视剧,擒龙就睡着了,明子也半躺在被窝里,看着胜利斜倚着,就说累了吧,上炕来吧,还暖和还得劲。胜利就脱了鞋,顺手把冰凉的脚伸进了擒龙的被窝。炕烧得很热,电视剧的情节很吸引人,胜利觉得舒服极了,不想挪窝了,忽然他觉得有点异样,一侧脸,明子正盯着他看,说盯也不很准确,因为明子的眼睛半睁着,可是胜利就是觉得脸上热,他有点不自在,又看了一眼明子,明子的脸红红的,胜利的脸上更热了。他起身下炕,要走。明子说:你要走?胜利说嗯。明子突然就哭起来,弄得胜利手足无措,嫂子你怎么啦?他问。我命真苦啊,你哥光知道挣钱,也不管我,你也不管我。胜利更加手足无措了,嫂子你别哭,有啥事你说。胜利就往明子那儿过去了,明子哭得更凶,胜利探着身子过来说,别哭了,擒龙睡着了。明子就势搂住了胜利,伏在他的怀里哭了个痛快。
      叔嫂的默契别人不知道,柴禾也不知道,但是两个人受不了了。过了新年,柴禾去山上的第二天,两个人就坐上公共汽车上城了,一去不回头。走的时候,没有带上擒龙。擒龙抓着汽车的门也要跟着,明子狠了狠心,掰开儿子的手,说擒龙听话,妈妈给你买好吃的。汽车跑远了,看着一边大哭一边跟着汽车跑的儿子,明子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四年之后的一天,小五队在公路边的人发现汽车还没停稳,柴禾就跳了下来,黑着一张脸,走得像飞一样。人们正诧异着一向爱说话的柴禾怎么不打招呼了,接着人们就明白了,明子抱着一个孩子和胜利也最后下了车。原来,胜利和明子漂泊了三年,无处可去,有了孩子,拖累更大,加上想家,胜利就决定回村里。他想得简单,过去三年了,哥哥也该消火了。明子本不愿,但也无法可想,就随了胜利。没想到冤家路窄,碰巧坐了一趟车。一上车,柴禾的眼睛就冒了火,但是没吭一声,胜利和明子也不敢看他,好歹硬着头皮坚持到了家。
    胜利刚一跨进家门,柴禾就一斧子劈了过来,胜利赶紧躲,黄凤山和老婆连吆喝带不顾命地拉扯,可是柴禾像疯了一样,拉扯不住。胜利跳上炕从窗子跳出去,一声惨叫,腿杵断了,但也顾不上疼,拖拉着飞跑了。红了眼的柴禾举起斧头对准了明子,明子就跪了下来,哭着说:我对不起你,你看在这孩子份上饶了我们娘俩吧!柴禾的眼泪也下来了,手里的斧头一扔蹲下来双手抱起头就痛哭起来,黄凤山两口子也一边哭一边骂,全家人哭成了一团。
    明子和胜利当天就离开了小五队。柴禾一下子老了,整个人变得沉默不语,后来在城里找了一个卖水果的寡妇成了家,过了几年又离婚了,自己带着擒龙回到了小五队默默地过日子。胜利和明子再也没回小五队过,村里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黄凤山两口子闭门不出,似乎与小五队的村民隔绝开来,但是一直住在小五队,对于自己的儿女,不知道两口子是咋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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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2 16:46:2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沧海微波 发表于 2011-8-8 15:27
呵呵多谢帮主安慰。连个拍砖的都没有,可见味道还是不好。

味道的确很好,好到要慢慢品。——美食不可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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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4 17: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沧海微波 发表于 2011-8-8 15:29
黄凤山的儿女们    小五队村前的公路上,隔天有一趟从县城开来的客车,当天返回,后来车成了每天一班,这是 ...

{:soso_e163:}坐下慢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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