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年少

吴心柳

我有一个男学生，十三岁，上七年级
同学们送他个外号，叫他牛逼匠
外号不雅，但没越过乡村老少的习惯
他这个外号由来已久，从上小学就有
其实他并没吹牛，真的，他的话甚至句句是真
他妈妈的确有七八十万，他爸爸的确有一百多万
的确，他们家有钱，因为他们家有一个小工厂
那个工厂出货的钱是一摞一摞的，一摞就是一万
乡下孩子没见过多少大钱，到他家就见了世面
他妈妈数钱还不认真，经常是只数一半就算完事
既有孩子亲眼所见，说吹牛就不是事实
但是孩子们还是不客气，把牛逼匠的帽子只摁在他头上
他当然生气，理解不了他们倾斜的心理
他愿意跟同学们和好，他和好的法儿有些出格
他邀请不安分的同学上他家，参观他家厂子，跟他玩游戏
任凭他们的眼睛生出做贼的心思
任凭他们的小手对钱物有时不安分
他自己竟也偷父母钱发给小伙伴，发给过生日的女同学
他声明他不会把钱要回来，任凭胆大的同学把钱胡乱花掉
他扬言他爸妈的钱早晚是他的
他甚至还说他长大了当然是回家当工厂的老板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即可变成班里的传言
同学们对他家的情况心知肚明却嘻嘻哈哈继续叫他牛逼匠
他改变不了身边的世界，他上课常发呆
他字不写，书不拿，试卷不做
逮着机会只跟无赖同学递闲话
然而他也有一手惊人的本领
他会偷偷写所谓情书，错别字连篇，还夹杂拼音
然而毕竟比他语文课上写得作文好，写得够意思
他自己把所谓情书当众交给女同学，人家拒绝，他硬塞给人家
女同学羞涩又害怕，又说不了叫人难堪的话
他竟不理会周围的同学，可是就是这些人把他的所谓情书风快传给老师
他的所谓情书把老师搞笑，网络时代还有这样写在本子纸上的传统
谁说传统无可挽回地凋零
这个游戏少年的艰难跋涉就是强大的反证
他那少年情怀仿佛野地里凌乱的脚步，他的心里只揣着两个字：喜欢
他的语言只有乱窜的野草，乱钻的甲虫，理性的种子还未发芽
谈游戏是他唯一深刻的领域，谈皮肤，谈装备，他知道不少
他爸爸并非不知道他玩游戏玩得不浅
但还是听任他买装备就花费两三千块钱
他爷爷还苦心劝他爸爸，只要孩子好就行，不要计较那么几个钱
是的，这孩子小时候生过不轻的病，也许大人一不小心就成了病鸟的惊弓
十三岁的孩子不爱学习，除了花钱、玩游戏看不出对什么感兴趣
他跟着无赖同学试着逃课，他花言巧语玩上课迟到
他午休时双目炯炯，上课后眼神迷离
他宁愿叫老师罚出室外，也不坐在凳子上活受罪
十三岁的孩子，自由飞翔的青春少年
翅膀讨厌本属于自己的天空，心儿迷失了青春的方向
课堂上的励志故事，流过耳边的风声
角落里的浮尘怎么就成了打湿翅膀的雨露
金钱，游戏，挂在寒风中干瘪的理想
网络时代某些少年的精神标本，作为传统的老师
不由不伤感，迷惘

青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