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笑笑

吴心柳

    笑笑是我的一名学生。她姓刘，名笑笑，名姓一搭起来，她爸爸妈妈的旖旎心思立刻凸起一种既视感。眼下八年级是已经上完，过了这个暑假，笑笑就升入九年级，长成半大姑娘了。

    从上七年级，我就教着她。乍进中学校园，笑笑显然是那种羞怯怯的小女生形象，每见老师总是声音细细地问好，跟同学不打不闹规规矩矩。在班上的女生堆儿里，她个儿算是小的，圆脸，满脸稚气，小鼻子小眼睛，见人总是一派柔柔的暖暖的笑影婆娑的可怜模样。我只是个小科老师，课时不多，又不做班主任，除去正常上课，跟孩子接触毕竟少些，虽说学生还都是未绽的蓓蕾、才展露一角儿的画卷，然而显见的情形，是我不只对笑笑一个了解得不够。而笑笑又略略不同些的是，比起一般大的孩子，她说话似乎更少，学习也是不声不响，成绩中等平淡无奇，属于轻易不大能引起老师特别注意的那种类型。所以，说起来惭愧，作为老师，我对笑笑的注意力分配恐怕是不足的。

    进了八年级，我继续做她的老师，而且还做了班主任。对一班青春期个性开始蠢动心理难免膨胀的孩子，我抱定的首要的法子是有些盯人味道的陪伴，尽可能多的陪伴。课上课间自不必说，就是饭前饭后睡前醒后，我也情愿人老腿勤嘴笨手勤，瞅空儿就进班里去，哪怕只是站一站看上那么两眼，至于有的孩子笑说，她无论走到哪儿，都觉得我的一双眼睛在看着。因为接触得多，对孩子们的了解就多起来；因为了解得多，跟孩子们的互动交流也就更深入。在班上近四十个孩子里，笑笑给我的印象越发突出起来。

    笑笑“赶眼色”。若黑板还没来得及擦，我刚抬头望一望，她早起身跑上前抢了木擦儿擦去了；我低头看地面儿时，若她脚边散着纸屑，不待我开口，她又早俯身捡了起来。

    笑笑学习要好，不缺少上进心。她上课老实，作业不落，写字认真，成绩也有了起色，而且敢于跟我提要求了，一次她跟我分明地说，希望安排一位学习好的跟她同桌，她一定好好跟人家学习借力——我惊喜于笑笑的变化与进步，没有理由不去想法儿成全她。

    不过，有时我也难免会有抱憾的意料之外。一次上课，感冒在身，虽勉力抑制，不免咳嗽再三，有时至于俯首藏到讲桌后面，尴尬是难免的，讲台下不少学生至于出声劝我歇歇，也有天真无邪没心没肺的哈哈笑起来；下课铃一响，笑笑却起身跑近来说，老师我有咳嗽药，就在宿舍里，这就去拿！我连说几个不用，倒不是真不需要——其实我自己的药刚好吃完了，只是怕她耽误上课，课间时间太短！我一面挟了书本往室外走，一面看着她的眼睛说着谢谢，一面即刻后悔自己的仓促，因为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分明满溢出汪汪的失望来。我心底不免慌乱地走出教室，分明觉得笑笑在身后紧跟了十几步。

    笑笑的体贴人心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数学老师一次下课后刚进办公室，就跟我感叹，你们班的刘笑笑同学真是个好孩子，这么知道疼人的孩子现在真不多见！原来他那堂课上，不巧正嗓子疼，讲课难免磕磕绊绊不顺畅，好容易讲完题目之后不免解释一番略表歉意。也是笑笑，一下课就跑上前，一只手摊到老师眼下，掌心里擎着两枚胶囊，笑说老师你吃吧，这是我在吃的治嗓子的药！把数学老师这个身高马大的中年男子汉感动得心里酸酸的。

    按说，象笑笑这个年纪的孩子，跟老师的情感交流，大都不是难越师生的身份之界，就是跨不过岁月的心理沟壑；更有一层现实的道理，物质条件低劣的生活，固然常造就粗砺的情感体验，然而物质生活优越了，也未必研磨出细润的感情触角。这些年我们这些一直在孩子堆儿混的人，都觉得笑笑这么大的孩子，那种待人待事的情感姿态真真是不可多得！

    也因为善于体贴人心吧，笑笑有时实诚得可爱。校园不允许带手机，学生跟家里有事联络，大多都是借用班主任的，一次我开玩笑说，我一个月的话费都比前翻了番儿了，说过之后师生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不料笑笑却是在意的，因为一次在又用过我的手机后，她照例说谢谢，我也照例回说不用客气，她却站住不走，说不是客气，这都是老师您又要花钱的!我惊奇地再看看她，只好笑说，老师这点儿钱还是能花得起的。

    笑笑的爸爸我是见过的，在班里的家长会上。朴实如泥土，不语如泥土，安安静***在闺女的座位上，从头到尾不提起任何话头儿，只是听。不过他的家风似乎很严。年初疫情来袭，不得已上网课，笑笑似乎这才用上手机，添了微信，而且期间从不见她闲聊逗趣，想来玩游戏大概与她更是无缘的吧。

    时光似水流，逝者如斯夫，假期避暑热躲进小楼，翻翻闲书，也想想班里的学生，张张稚脸跑到眼前，这其中就少不了笑笑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