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的母亲,蓬乱着长发、拽着一个孩子,急火火地来找班主任老师。上午上课的时间远还没到,老师和学生还在陆陆续续地到来。这位妈妈气忿忿地见人就说,她的儿子被欺负了,被同学拿烙铁烙了!且忙不迭地褪下孩子的裤子,把大腿上红亮起泡的两道烙痕展示给老师。因为愤激,她满脸通红口不择言语无伦次;一旁的孩子,眼含泪水手足无措。 这个孩子,我们是知道的,刚上六年级,说实话,智力上欠着点儿,是老师们暗中关照的重点对象。孩子的母亲,也是面熟之人,常见她在附近的小市场上做点小买卖。 尽管对低年级孩子玩闹的花样早已见多识广,但这事还是让老师们感到震惊!班里生上取暖炉子才没几天,又装护栏,又安排专人看护,又写保证又立规矩,唯恐做不到万无一失。而对这个孩子的特殊,开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相信班里大多数孩子都应该有些认识,怎么还会横来这么一腿? 调查易如反掌,几个孩子东鳞西爪的交代很快拼凑起了完整的事实真相。一个班的几个孩子,课间玩闹,出坏点子起哄,这个母亲的儿子也不免参与其中,不料有两个男生竟架了他的胳膊,另有一个烧了炉钩子,作势说要烙他的小雀雀;一遭人跟着咋呼,就有人接着来褪裤子了,烙小雀雀是没敢的,不管无意还是成心,烫了大腿是千真万确的。这孩子在班里毕竟是个弱者,也可能还受了恐吓,竟忍了半下午,没敢跟老师漏一个字。晚上放学回家,岂有瞒过妈妈的道理? 不挨批评天理难容。三四个男孩子站成一排,悔过也罢,害怕也罢,反正各出一副可怜样儿,低头耸肩,泪眼婆娑。一边受害者的母亲看看都是孩子,不免心软,怒气平复,说话和缓,甚至面有喜色了。末了班主任老师吩咐每人写出深刻检查,且须一定表明永不再犯的决心,事情基本算是告结了。然而本着家校联手的惯常思路,班主任老师又拨通了那个拿炉钩子烙人的孩子的父亲的电话,刚说没几句,这父亲反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师说:“昨天哪。” “昨天的事你怎么今天才对我说啊?!”电话那头倒忿然。 班主任老师一时语塞,没有心理准备。这人说话这么硬这么霸气?少见,似乎有那种熟悉的官逻辑的味道,哦,对了,这人是村里的一个电工,是从生出“三农问题”的1990年代一直干过来的,那阵节电工也是村里的爪牙呀。待缓个弯儿,班主任才怼回去: “哦?你昨天杀了人,今天公安局就找不得你啦?” 还得在心疼孩子上服软,电话那头好歹同意过学校来。从村子到学校不过三四里地,不大会儿人到了,不过不是接电话的父亲,而是母亲。 这母亲一进屋,立刻发现了正站着掉眼泪的宝贝儿子,连忙向前,心疼说: “别嚎别嚎,孩子,咱赶忙儿叫你爸爸开着面包车拉着盒子酒,去看看人家……” 又给孩子擦眼泪说:“不要哭不要怕,过了年咱就不在这里上了……” 一屋子的老师一时无语。这话让人五味杂陈,明着是要替孩子赔礼道歉,暗着是给孩子撑腰长胆儿,众人都觉看不过眼,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起来。这位母亲好歹也还给脸,才有了个说得过去的态度。 几天后的一个集市上,班主任老师逢着正卖东西的那位母亲,也就问起另一位母亲道歉的事儿,这人却不咸不淡地回说: “哪里,俺没见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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