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世世代代的乡民一样,文清朴实、勤劳、精明、顾家。在这个村子住了二十多年,我不曾听人说过他有什么不良做派。他做村干部,觉得有脸儿,体面,但绝不只是图虚荣不干人事儿。一如这个年纪的家庭,他有各样种地的机械,伺候着据说二十多亩的庄稼。这两年的秋天,每从他家大门前的水泥路上过去,总看见饱绽金黄的玉米棒子沿着路边排成长长的堆。 也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吧,文清看起来是愿意跟我说些长篇大套的家常话的,然我自觉跟文清还是称不上知心朋友的。说实在话,我这个所谓的公家人,平时跟村里的乡亲,见面不过问问“吃了吗”“去哪儿”“忙什么”,多的是客气,少的是热气。然而文清这个非亲的乡亲却有所不同,有几次一起呆得时候长一些,他就说些与我岳父有关的话题,他大约觉得我岳父干了二十多年的村支书,苦劳功劳皆有,给别人提供了不少腾达的机会,自家的儿女却多有耽误——他有替老人家叫屈的意思。 去年忽然听说他得了很严重的病,不久就动了手术。有时遇上他,人当然很虚弱,然而精神还好,还是说笑如故。夏夜在他家附近的杨树林里抓截柳龟儿,黑暗里一问一答地说过家常,而他的小闺女忽前忽后地跟随着,叽叽喳喳如一只受惊的小雀儿。今年的夏夜,我曾奇怪不见他到树林里来消磨黑暗的时光。初冬才至,就听说了他离世的消息。 生死无常。然而文清才过知天命之年,却抛下比他小的妻子,未成家的闺女,还上小学的的闺女,还有八十多的老母。 现在时候已到数九,想来该是文清“五七”的日子。他的老母亲长哭在黎明的黑暗里,撕心裂肺在数九的寒冷里。 远处传来沉闷的花炮声,一声又一声,回响着回响着,长哭声时断时续。 我仰躺在黑暗里不能成睡。 想些断片的往事。窗玻璃似乎白了,耳边似乎还有寒冷的哭声: “我的那个三——儿——啊——” 两缕冰凉从眼角缓缓流向发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