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

浅黛

鱼香•黄叶

     还没进门，就闻到被夜染成墨色的空气里飘着几缕鱼香，“老爸，鱼香味！”我高扬的音调里似乎掺杂了止不住的口水。
    “就知道馋猫鼻子尖，快来趁热吃！”浑厚的声音随着重重的脚步声穿过房廊落进院子，几片黄透了的银杏树叶在地上翻滚，好像几只金黄色的老鼠窜来窜去，东张西望。树上也没多少叶子了，已经遮不住刚刚爬上夜幕，躲在树后探头探脑的月亮。
老爸是做鱼高手，至少在我的味觉评判里是这样，不论烹、煮、煎、炸，只要是老爸做的，我都觉得好吃。
可是这几天，我竟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心，万一有一天，再也吃不到老爸做的鱼了，怎么办？

路盲•医院

我是路盲，甚至在商场里都会迷路。
我用了两天的时间，记住了跟人民医院相关的几乎所有的路，从家到医院、从单位到医院、从食堂到病房，以及跟心脏病相关的科室、门诊、彩超室，还有那间曾经躺过老爸的心脏介入手术室。
老爸一直红光满面，除了被送到医院的那天早上。
初冬微寒的风带走了银杏树叶最后一抹绿色，也刺激了老爸本就脆弱的心脏。尽管所有人都说老爸根本不像病号，持续不断的剧烈心绞痛和造影显示的干瘪的冠状动脉，还是让我替老爸作出决定并且签字：同意介入手术。
手术的时间很短，几十分钟，坐在走廊里的我，却感觉时间像被施了魔法，每一秒都走得沉重而艰难。时钟迈着细长的腿，像一根干枯的树枝，在我心里敲击、戳打，搅动着三十多年的记忆。

公主宠

我是打小被老爸宠着的。
左邻右舍都说“老王得了个宝贝呢，真是顶着怕飞了，含着怕化了”，那会儿的我不懂这句话，还不服气地想，我又不是只鸟，为啥要飞？我又不是块糖，干嘛要含着我？！
如今在脑海里放映那一幕幕，我不是鸟，也不是糖果，却委实像极了童话中的公主。
在那个不大不小的村庄里，当别人家屋顶上的炊烟还绕着细矮的青烟囱打转，我家的炊烟已经趾高气昂地在红瓦片上升腾；当别人家的孩子晚饭后趴在煤油灯下写作业，我已经有了第一台老爸自制的电瓶台灯；当别人家还围着收音机听里面嘈杂的咿咿呀呀，我家里已经摆上了14寸黑白电视机；我总是穿最流行的衣服，手里总是有一角两角零花钱，手臂上偶尔出现粘一次待好几天的贴画，还有每次考试都让老师点名表扬的好成绩，……，现在想来，我以为自己的生活如湖水般平静，却没留意周围人艳羡的目光。
老爸对我的宠，是透心彻骨的。
记得大学报道那天，老爸借了朋友的车，去济南送我。济南的秋天真不如诸城来的自然华丽，太阳像一只熬红了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老爸的小山丘般的肚子托着我重重的行李箱，阳光如一根根牛毛针，刺在老爸因微秃而显得格外宽阔的额头，汗珠从毛孔渗出，越积越多，又汇集成一条条溪流，沿着标准的国字脸蜿蜒而下。
陪我办好入学手续，看着我整理好床铺，爬上床休息，老爸才扔下一句话，“钱不够就打电话过来，我再给你寄！”老爸的脚步声敲打着宿舍楼的地面，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远。
直到半年后放假回家，才从姑父的嘴里知道，那天老爸从转身迈出学校大门，就开始哭，哭了一路，说了一路，无非是念叨这个小闺女的好，对这小闺女的不舍，甚至想回头把学退了带闺女回家。
时间像一只不起眼的蜗牛，你盯着它看，它爬得很慢很慢，然而一不留神，再回头找它，它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遥控器按了快进键，脑海里的影片快速地移动，看不清老爸的脸，只有他忙碌的身影，像极了房檐下忙碌的燕子；那座老房子，也不断变换着身姿，院里的银杏树，也日渐粗壮挺拔。叶子黄了，落了，枝条秃了，又绿了。老爸对我的宠，却一直持续着。结婚，工作，生儿育女……当我终于明白为人父母的不易，他却老了。
他的背还是挺得很直，却显得沧桑疲惫，他的手还是温暖如絮，却失去了高高抱起我转圈的力气，甚至他的眼神，也不见了记忆中的神采奕奕。
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爱动，稍微活动一下，就会有些喘，一咳起来，就像发动拖拉机时，不停地突突直响，双肩也跟着剧烈的抖动，抖得我心里那一湖静水也不停地颤。
老爸，你这是咋了？

春风，请早点来

刚到单位，就接到娘的电话，“你爸不舒服！”
一边疾驰，一边拨打老爸的电话，通了，我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一半。电话那头老爸的声音有些弱，“嗯，没事，心绞痛，今早晨三次了，……救心丸吃了，没管用……”
入院，检查，确诊，急救，输氧，含化，吊瓶，肚皮针……躺在病床上的老爸还倔强地要坐起来，拔掉输氧管，被正拿着血压计的医生一把按倒在床上。的确，对于从来不进医院也从来没打算进医院的老爸来说，突然要躺在白晃晃的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这着实太残酷了。
医生叫我出去，“急性心梗，必须尽快手术！”
我麻木地答应，我想当时我的神情一定像极了我家墙角准备用来生炉子的那块木头，惨淡，僵硬。


老爸出院的那天，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郁，风还是毫不留情地把银杏树的叶子拽落了满地，为数不多的叶子在枝条上瑟瑟坚持。
是的，它们也会落，但那棵老树，一定会养精蓄锐，等待春风轻拂，燕子归来，再染新绿。
春风，请你今年早点来……

2016年11月21日晨

栋栋28

满满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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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黛

栋栋28 发表于 2017-1-5 14:42
满满的父爱……

老师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