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小城,黄昏是清新的。云是淡的,天空亦如同洗过。 我在距公司不远处的站牌,看着车来车往,路人匆匆。手里正叠着外套,等着样儿来接。 这时,一个女子骑电动车载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在我面前停下。女子问我是否还认得她? 我端详了半天终无印象,不免尴尬。我叫了一声姐姐,抱歉地说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是小青啊。”她笑着说。 “哦,原来是你。” “十几年未见,变化真大。突然遇见,还真不敢认了,我还叫了你一声姐姐呢。”我接着说。 “我在对面的昊宝家属楼住,不知道咱们隔的这么近。” “孩子几岁了?”小青问。 “三岁半,男孩。” “我的八岁了,今年上一年级”,小青回过头望着孩子说。 同小青聊了片刻,问及一些现状,彼此留了联系方式。在小城邂逅同村的人,自然是有些惊喜而感慨的。 小青的家与我的老家原是邻着一条胡同,但经过一个小场湾又是极近的。场湾旁边是村人好几年未动工的地基,高出胡同地面约半米。我们常如履平地,蹦跳间像鸟儿在飞。 我大她一两岁,算是儿时不错的玩伴。记得那时我们顾不得吃饭,拿着馒头蘸着大酱在附近玩耍已是常事。每逢暑期,我们便奉了大人的命令,约在一起放牛。 我家饲养的那头牛干瘦,用母亲的话来讲是吃细。这头牛好动,在圈中被铁丝捆的结实,断了半截尾巴,成了秃尾巴老牛。而小青家的牛个头大,胃口又好,逮着什么吃什么,就差动荤了。两头牛相形见绌,走在乡间小路上时常被人关注。偶尔小青家的牛还会凭着一股壮力,发神经地用犄角去顶秃尾巴老牛。秃尾巴老牛便发疯地逃窜,或者避在一边,看着小青家的牛耀武扬威。母牛何苦难为母牛呢。 在我长达十多年的放牛史中,有七八年的暑期时间我们因为放牛走在一起。牛换了一茬,人也渐渐大了几岁。 我们牵着牛儿沿着村南的一僻土路径直前去,小牛犊撒着欢儿地跟在后面。牛犊走慢不见了,小青就“玩—玩”地唤着,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中徙转着。 美好的假期被消磨用来放牛,我一向是不情愿的。好在有人陪伴倒并不寂寥。 清晨,待青草褪了一层露水,我与小青约在一起。这时阳光丰沛,大地被涂上了一层金黄,青草泛着如晶的光亮。放牛的时间到了,我们整装待发向安家庄的方向走去。 我们拿着叠好的化肥袋子,装着稍瓜与西红柿(柿子)做吃食。小青把西红柿叫做桃子,伊始我不得解。后来才知道小青的爷爷乳名叫做柿子,她与家人便避讳将柿子叫做桃子了。 沿安家庄至韩庄西面的水闸约三四里路,我们便撒开牛儿任其来去自由,我们只需能远远望见它们。 盛夏的季节,蝉叫的正欢,庄稼长的正好。一片片玉米地遮住了天空,像一个装满了魔幻的盒子。雨后的沟渠积满了水,一眼眼中传响出蛙鸣的声音。蚂蚱在眼前蹦来蹦去,有绿色的有褐色的。绿色的蚂蚱最容易逮住,常被我们用一根青草细茎从其头盖串起,带回家中便成为鸡的美餐。褐色的蚂蚱精灵着呢,未待你靠近,它们便蹬着腿儿一跃,攒着劲儿飞远了。 沟渠中的水常常丰盈,深有半米。我与小青跳下去,扑通着在水中嬉闹,探着身子向前游去,年少时的无猜与懵懂该是多么有趣。周围如匿了声息,安静地像个聋子。 中午避开了炙热,两三钟后从家再到坡地放牛。人懒散散地跟着黄牛,漫在了明亮的光线之中。蝉燥的很不安分。我将树狠狠地踹了一脚,蝉儿受到了惊恐,撒下一线尿水,喑哑着声音逃散了。 秃尾巴老牛喜欢走趟,往往啃一口草便向前几步,将小青家的牛落了很远,它似有意保持距离。 小青家的牛很是安闲,只顾闷着头嚼草,往往两三个小时肚子便见长滚圆了。而秃尾巴老牛肚子依然扁着,露出几道脊骨,让我不免丧气,觉得一天天几乎没有成果。我迁怒于老牛,拿着绳子吼喝着它,它便急匆匆地想逃开,仿佛晚了片刻就没命一般。 见秃尾巴老牛不争气,我常带着镰刀在渠道与玉米地中割草以做它的晚餐。满了两个口袋,我将它们系在一起,搭在老牛的背上,它觉出了重量,歪歪扭扭地扭起了秧歌。 太阳落山了,暮色也浓了。两个孩子害怕了,赶着牛儿在乡间小道跑着,追着小村袅袅升起的炊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