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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榛 孙晋芳 寒夜寂寂，明月高悬。一座高墙深院，孤零零地立在空旷无垠的原野上。院内房屋、高墙鳞次栉比，曲折迂回，层层叠叠，错综相连，如同一座庞大的迷宫。禁军卫士三步一岗，两步一哨，巡逻军士挑着灯笼，打着火把，一队一队，首尾相接，游龙一般悄悄地游走在回廊曲巷中。远望，灯火点点，密如萤火。整个宫院内外，戒备森严，别说人插翅难飞，就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这是大秦帝国的始皇帝每次东巡至琅琊的行宫。这是始皇的第五次出巡了。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出巡了，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深宫中，在一个幽静的小院里，一间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唉！”一个女子低沉的叹息声幽幽地传出来。“山有榛，隰有苓 ……”低吟声在凛冽的寒风里时断时续。 “来人，把姝嫔捆起来！”随着一声低沉的断喝，门“哐啷”一声被踹开了。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位美丽贵妇闯了进来。 “琦妃娘娘……”姝嫔慌忙起身相迎。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禁书！”琦妃怒气冲冲。几个宫女抢上来扭住了姝嫔。琦妃抓起沉甸甸的书册，哗啦啦抖了几页，说：“人证物证，先打一顿，好生看管，明天一早由皇上处置。” 其实她恨不得当晚就将姝嫔交由皇上处死，但她根本不知道皇上的行踪，又不敢打听。几番遭遇行刺后，所有大事小情，始皇都在咸阳宫里处理，他严禁别人泄露他的行踪。有一次，始皇驾幸梁山宫，在山上看到丞相李斯车马繁盛，颇不悦。有人透露给李斯，李斯立即削减车马。始皇大怒：“一定有人泄露了我的话。快查，看看是谁胆敢泄露我的行踪！”没有一个人敢承认，于是就把当时在场的人全杀了。始皇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说。 历朝历代，后宫争斗风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佳丽争宠，由妒生恨，由恨生仇。琦妃早已愤愤不平，论她的姿色，别说阿房宫中的“六国”妃嫔红颜，就是在整个咸阳城，那也是艳冠群芳当之无愧的。这是她的自信。其实，始皇规定各宫室之间不得随意走动，违者律法处置。她又怎知山外青山楼外楼的真面目呢？她嫉恨姝嫔。这次陪驾巡游，皇上每天都要姝嫔服侍，她倒成了聋子的耳朵了。她像一只饿狼一样，窥伺着姝嫔的一举一动。机会终于被逮着了。 始皇刚跟李斯议完事，大太监赵高便俯在始皇耳边低语了几句。皇上脸色沉下来，拧紧了眉头。 太监传一干人上殿。琦妃趾高气扬，咄咄逼人，双眼如剑，这样子让始皇生气。看姝嫔面带伤痕，疲弱不堪，但仍神色泰然，楚楚可怜，不仅心生一丝怜悯。想起她平日如何精心地服侍自已，自已也确实需要她，如果没有她的精心照顾，自己恐怕早累垮了，从心里不忍处置。便破例问姝嫔还有何话说。姝嫔说：“臣妾本是琅琊东武县榛子崖人。今蒙皇上隆恩宠爱随驾到此，想起高堂老母，想起榛子坊和门前的榛子树，情不自已，随口吟出。……”许多妃嫔来自何处，始皇并不知，便立时传人去查询，不大工夫，回禀属实。只是因蝗灾和大旱，榛子坊已人去屋空。姝嫔一听，早已泪雨滂沱，她强忍着悲痛。 皇上犹豫不决。琦妃高声道：“‘山有榛，隰有苓…… ’ 那不是禁书上的句子吗？”她把书交给赵高，丞相李斯上前一步，拿过书卷来翻了翻，第一页竹简上写着“齐榛要术”四个大字，里面记载的是榛子的培植、榛果的食用药用及一些秘方等。李斯一边让赵高呈给皇上，一边说：“这哪里是什么禁书！”皇上翻了几页，扔给琦妃，生气地说：“你自己看看吧。”琦妃愣了，她明明听到姝嫔读的是“山有榛……”，怎么……她忙拿起书，从前翻到后，从后翻到前，怎么也没找到她听到的内容。但她不甘心错过这个千载难逮的机会，尖声叫道：“我亲耳听到她在吟诵‘山有榛， ……’。按律——。”她望着皇上。始皇一时无语，叹了口气，瞥了琦妃一眼：“由你处置吧。”琦妃喜形于色。 李斯赶紧奏道：“皇上，姝嫔离家多年，今日回到故土，却不能回家探视，怀乡思亲，人之常情，也正说明她是重情义之人。何况，我们明天要祭拜虞舜大帝。舜帝乃上古名君，以孝闻名，以孝治天下，以德行化人，对三番五次要害他的继母和继母所生的弟弟象，他以德报怨，终于感化了他们，象成了有德之人，得以重用。如果此刻，罪责姝嫔，传扬出去，非常不利。况皇上正想借此举安抚天下民心，实在不宜刑戒啊！”李斯这样说，在理，也出于私心。姝嫔曾治好了他母亲的顽疾，他也敬重姝嫔的人品。再者，当初为国家祸福着想，他提出废除儒学的建议，致使多少古籍付之一炬，多少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他就是这场文化灾难的始作佣者。世人皆知，像“山有榛，隰有苓 ”之类的书籍，实在是不会误国殃民的，甚至连长城上的一块砖也撼动不了。他不敢多想，他悔之莫及！ 皇上借着这个台阶，对琦妃说：“就你多事。别再来烦我！都下去吧。” 姝嫔躲过一劫，心怀感激。 事无巨细，始皇都亲力亲为，每天都忙碌到深夜。照例传姝嫔服侍。姝嫔凭着多年的苦心钻研，医技日臻精熟。推拿，按摩，手法娴熟，制药有方，针灸有度。始皇疲劳顿消，浑身轻松。 想起日间的事，便问起榛子坊的事。姝嫔说当年她家开着榛子坊，祖上秘制配方，所做榛子酥享有“琅琊第一美食”的声誉。后来……姝嫔忽然打住，转而说：“榛子酥不仅是充饥果腹的美食，更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滋补佳品。”始皇怕死，早在四十二岁时便让人炼仙丹灵药，派徐福、侯生等术士几次入海寻仙求长生不老之药，已耗费黄金万余斤，也没寻到。他每到一个地方，也特别留心有关长生的事。听姝嫔说榛实能延年益寿，双目立时大放光芒。让姝嫔详细说一说。姝嫔便说了榛子果实能健脾明目、调整血压、阻止结石形成、防血管硬化、延缓衰老等功效。姝嫔话未说完，始皇便下令立即收集榛子果。他要姝嫔亲自制作榛子酥。姝嫔知道，始皇疑心重，对吃喝之物相当谨慎，必层层把关审查。吃食上桌后，每一道必得赵高尝食过后，方敢用。 姝嫔每天忙碌起来。每道工序都要亲自监工或亲自动手。由她亲手制作的榛子酥，色味俱佳，香酥爽口。始皇喜笑颜开。他确实觉得双目清明、精力丰沛多了。 琦妃被皇上冷落后，见姝嫔日益得宠，妒火复燃，且有熊熊之势。虽寝食难安，却无计可施。 转眼春暖花开，万木争荣。琦妃忽心血来潮，屈尊纡贵，要跟姝嫔学做榛子酥。姝嫔本温柔敦厚之人，见琦妃满腔热情，便实心相教。终于做成的榛子酥跟姝嫔做的并无二致了。 这天，姝嫔照例给皇上做了榛子酥，让侍女颜儿送去。赵高照例尝过。因始皇临时想起一份奏章需急着批阅，耽误了一会儿。这时，赵高忽觉腹痛内急，忙跑了出去。刚完事回来气喘未匀，又发作。于是，心生疑窦，拿起酥，细瞧，与常无异；细嚼，似觉不同。立即传唤送酥的侍女。侍女吓坏了，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经提醒，忽然想起，途中，忽然肚痛，又不敢把食盒放在地上，正慌忙无措时，见琦妃的侍女征儿从矮树篱后闪了出来，便托她端着食盒。她完事后又接过食盒送了来。 征儿等被招来。征儿知道瞒不过，扑腾一声跪下了，说是琦妃娘娘让她伺机把酥换掉的，说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让皇上尝尝她的手艺，并不知还有什么隐情。早已闻讯赶来的琦妃急眉赤眼地指斥侍女，说一定是因为之前责罚过她，她故意陷害她，拒不承认，并诬陷说酥是姝嫔做的，必是姝嫔捣的鬼。因为听说，姝嫔进宫前，她的哥哥死在了城墙下，她一定是怀恨在心，所以刻意接近皇上的。 此时，始皇也满腹狐疑。他知道想要他死的人很多。难道姝嫔也想害他吗？心底泛起点点忧伤。 门外，风过处，满院桃花，落英缤纷。 始皇第一次见到姝嫔时，她还是个医女。那天他站在假山石上纵目远眺，突然听到嘤嘤的哭泣声。始皇很恼怒。按惯例，他独自出现的地方，除了近侍赵高，附近是不得有其他人的。他循声发现，山下是个医女，于是怒气冲冲地传赵高把那个医女处死。但看见那医女手里捧着一只死去的小麻雀，泪珠点点，内心一动，怜悯顿生。他想起小时候在赵国遭人欺侮凌辱时的孤单无助，那时的他，多么像这只孤零零的小麻雀啊！再看那医女，用石片在桃树下挖了个坑，把小麻雀埋葬了，还在小小的坟包上撒满了粉红色的花瓣。那女子，一袭黑衣，髻鬟高绾，在那一树盛开的桃花下更显端庄优雅。蓦然间，他感到眼前的楼台轩榭、花树池沼像蒙上了一层水雾。 那个对着一只麻雀流泪的女人，那个他唯一信赖的女人，会害他吗？他望着姝嫔，有点恍惚。 姝嫔明白了琦妃的险恶用心。她平静地说：“是不是我做给皇上的，皇上一看便知。” 琦妃一愣，满头雾水。 皇上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看过。太监将榛子酥捧到皇上面前。始皇看了一眼，龙颜大怒。龙案上无辜的精美玉器碎在了琦妃面前。 原来姝嫔挑选了一枚坚硬的榛子壳，打磨成“心”形，在壳内壁上雕上了“仙寿无疆”四个字。送给皇上的榛子酥左角上都印着这几个字。不明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只有姝嫔和皇上知道的秘密。 琦妃早已花容失色，瘫倒一旁。她虽知大秦律法从不容情，还是本能地膝行匍匐在皇 上脚下，乞求饶恕，说并非有心害皇上，只想架祸姝嫔，一消心头之恨。 皇上更加生气，吩咐人按律处理。 姝嫔知道，按律，琦妃必死无疑。也知道她对皇上是忠心的，只想害自已罢了，好在也没铸成大错，况且，身在宫中，步步惊心，活命不易，何必因为自已再添一抹血腥？便替琦妃求情。 这两年，有些事情让始皇很闹心：“荧惑守心”的占星语；天落陨石，石上“始皇死而地分”的谶语；“今年祖龙死”的预言；寻仙药的术士携资逃匿且谣言惑众……这一切让他生气，让他忧心，又无良策。素来天不怕地不惧的他渐渐有了敬畏之心。他的意志有些萧瑟，心性也大改，不再动辄杀戮。他吩咐将琦妃好生看管起来，不得擅自行动一步。 天渐热。巡行队伍从琅琊向北经荣成，到烟台之罘，后车驾回京。行至平原郡，始皇病了。病情日重。随行御医和姝嫔都愁眉不展。始皇希望早日回到咸阳。队伍昼夜急行，疲惫不堪，只有那黑色的旗帜不时在风里招展，显出些活气。 一路上，姝嫔一直陪伴在始皇身边。望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百感交集。这个威武强悍的男人，不到一个月前还在之罘力挽强弩，射死巨鱼，还对长生不老心怀憧憬，而今却玉柱倒塌，面容枯槁，命悬一线。这个雄心勃勃、热衷权势的男人，为统一六国，为结束诸侯纷争连年杀伐的局面，为稳固大秦的江山社稷，耗尽了最后一滴心血，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姝嫔恨过这个男人。她并没有透露过当年自己的真实遭遇。她本姓榛，她的祖上靠经营榛子坊发家，她的祖父从小跟随高人学医，她的父亲既经营着榛子坊，医道也很精深。姝嫔对习医很感兴趣，除了帮家里打理榛子坊，空里跟着父亲钻研医学，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没想到平地陡起风雷，她的两个兄长都被征去修长城，一去无回。传来消息说葬身墙下了。父亲说，就当为国捐躯了吧，不必去恨谁。当时齐王建的母亲生病，召集名医诊治，父亲和她被迫前去。没想到，临淄流行温疫，父亲染病去世。其时，秦军长驱直入，齐不战而亡。她来不及逃离，与齐国妃嫔美女们被掳到咸阳。她曾一度想结束生命，却不敢违背父亲临终的遗言：“顺应天意，不可强求，好好活着，照顾好你母亲。”她艰难地活了下来。 渐渐地，她了解了这个男人，却再也恨不起来。他并非全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刚毅暴戾、薄情寡义，为江山，为自保，他只能让自己变得又狠又硬。可他也有着普通人的软弱与情欲，比普通人更孤独。前不久，当得知她已怀了龙胎，他竟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弹剑而歌，手舞足蹈。 此刻，握着他的手，感觉冰凉而僵硬。她不停地揉搓着。渐渐地，看见他晦暗的脸色有些活泛起来，开裂的嘴唇动了动，她赶紧给他喂了两口参汤，参汤里有着她的眼泪。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身边只有姝嫔一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又喂了两口参汤。他咳嗽起来，头又剧烈地疼起来，好像有成千把锯子在锯似的，豆大的汗珠从他灰白的脸上滚落下来。过了一会，疼痛减轻了，他用力抬了抬手，想去拭她脸上的泪，却没有成功。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五十岁，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吗？想想这一生，十二岁即位，二十二岁独掌朝政，灭六国，统天下，真是酸甜苦辣、惊心动魄啊！曾经，他也有着一颗柔软如花的心，也渴望着有位“窈窕淑女”，能“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也向往“山有榛，隰有苓”的美好，然而，现实的风霜刀剑屡屡将他刺伤，直至体无完肤。他所挚爱着的美丽的母亲，他从小视之如父，而后真正尊称“亚父”的丞相吕不韦，竟于皇宫深处行苟且之事。母后年轻守寡，幽居深宫，孤寂难耐，情有可原，可恨的是那个吕不韦，那个亚父，竟然瞒天过海，把一个地痞流氓无赖嫪毐扮成太监，弄进后宫，侍奉他的母后，并且生下两个私生子，使他颜面尽失不说，还差点使大秦江山易主。……他必须硬下铁石心肠，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是亚父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按律必斩，且灭三族。想到要亲自下旨处决亚父，心便隐隐作痛。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个情结，吕不韦，不是他的亚父，其实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啊！当年先皇子楚在赵国做人质，与商人吕不韦相交甚厚，吕送赵氏美女与先皇，赵氏就成了他的母亲。后来听母亲跟吕不韦闲话时说整整怀了他十二个月才生下他，他必有大处。大了之后，他就这事提出过疑问，母亲却说当年怀他时吃尽了苦头，感觉时日漫长，就像怀了一年一样。他自知母亲难圆其说。当时父亲子楚体弱多病，而吕父壮硕如山。吕父喜欢逗他玩，经常将他架在脖子上，在院子里跑着转圈，他大笑着，展开双臂如小鸟飞翔一般。他们的笑声跟着满院子跑。他生在赵国，不知秦国什么样子，吕父常把他抱在膝上，给他讲秦国的事情。尤其是父亲子楚只身逃回秦国后，他母子的生活全凭吕父照应，他甚至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一贯杀伐决断的他，第一次举棋不定了。当听说吕不韦畏罪自尽后，他心中“轰”的一声，一座高山崩塌了，此后再无依靠，但又觉得一种莫名的轻松。 还有，荆轲的那一飞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张良的行刺，让他九死一生……他没有一天能睡安稳觉，梦里都是被人追杀。 他的阿房宫，红粉如云，无以数计，他分不清桃红与柳绿。曾让他心动的，如今唯一可信赖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个柔弱的姝嫔了。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感到踏实。他想起那些可口的榛子酥。 “山有榛，隰有苓，……”他忽然低低地吟出声来。 姝嫔听始皇突然念出这样的句子，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也低声应和起来：“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见始皇面色有了些红润，姝嫔很高兴。她轻轻地说起来：“在我的家乡，村子周围，漫山遍野的榛子树，一到春天，绿叶齐发，细密的榛子花，散发着清香。望去，像起伏的绿色海洋。鸟雀们在绿海中欢唱飞翔。我们去山上采山菜，采山花，在榛树丛中捉迷藏。榛子果默默成熟，缀满枝叶间。人们三五成群，提篮挎兜，去摘拾榛果。饥馑之年，是榛子果帮人们度日……” “假如不生在帝王家……假如有来世……”始皇喘息着，停了会，攒足了劲，说：“若生个儿子，让他当个普通人，跟你姓。” 病势越来越重。眼见着气若游丝。 “扶苏……扶苏还……没来吗？”始皇紧闭着双眼，努力从唇间挤出几个字来。始皇自觉时日无多，下诏给在北方上郡的长子扶苏，让其速回咸阳见他，办理丧事。 始皇给扶苏的诏书根本就没送走，被始皇亲信的大宦官赵高私藏了。 “快来了，快来了……”姝嫔强忍着泪水。 起风了，很大，车子里凉爽多了。下雨了，很大，雨点敲打着车子，啪啪直响。 “还没……没到咸阳？”姝嫔俯在始皇耳边听，然后回道：“快了，已经到沙丘了。”沙丘，离咸阳还很远很远。 “哦……赵国旧地……我的……出生地，难道……我……将……”姝嫔发现一层灰色倏地爬上了他的脸颊。 “天……命……难……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姝嫔发现他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她的心咚咚地跳起来。 她唤人，她的声音却被风雨吞噬了。她想喂点参汤，他的嘴唇紧闭。千呼万唤，再也没有回声。 车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此刻，在另一辆车里，赵高正跟左丞相李斯进行着一场改变历史的谈话。 始皇生前讨厌说死的事，所以，朝臣们谁也不敢提立太子的事，始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死去，他死前给扶苏的诏令，用意是明显的。现在，赵高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软硬兼使，逼着李斯立此次随驾出巡的始皇的小儿子胡亥为太子。李斯被迫同意。赵高又说服胡亥同意为太子。 扶苏被胡亥假拟始皇圣旨害死。 李斯提出封锁始皇驾崩的消息，秘不发丧。于是，伪装得一切如常。 时值盛夏，棺椁虽藏在能调冷热的辒辌车中，还是腐臭难闻，便以鲍鱼混装遮掩。直到九月，才回到咸阳，下葬郦山。 胡亥下令将始皇后宫中没有生男育女的妃嫔全部殉葬。 已是深秋，山间小路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两个黑衣人正行色匆匆地走着。细心人会发现，这是两个扮成男装的女子。这就是侥幸逃出来的姝嫔和侍女颜儿。此时姝嫔恢复了真名——榛嘉。 始皇一崩，她继续陪在车内，她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具尸体。当李斯偷偷派人告诉她单身妃嫔需陪葬时，她本已万念俱灰，铁了心要陪葬，可就在那时，腹中胎儿猛地动了一下，她浑身一凛，冥冥中，仿佛听到了神圣的使命。她要活下去。 李斯，由一介平民跻身于贵族高官之列，才能得以施展，全凭始皇的赏识提拔。如今因怯懦自私而晚节不保，心怀愧疚。能救姝嫔逃生，保住母子性命，权作心灵上的救赎吧。于是，巧设一计，偷梁换柱，救出了姝嫔和她的侍女。 光阴流转。多少年后，榛子酥的美名荣登琅琊榜首。而在东武县（今诸城）南五十多里处的榛子崖，有家榛子坊，再次闻名遐迩。榛子坊的主人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母亲却是四邻八乡闻名的老中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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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8-3-2 09:3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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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 1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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