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于一场婚礼

苍苍蒹葭

       接到同事丽丽的微信通知：周六在中粮宾馆举行喜宴，有空来捧捧场吧。

     乘电梯到三楼，寻到了喜宴厅。门口长桌边一着蓝袍的高个青年问我来自哪里，是哪一级的，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我是女方的朋友。他递给我一朵洒金配绿叶的红绸花，示意我載上，然后微微前倾做了个请的姿势。

    厅内张灯结彩，彩球高悬，人声鼎沸，歌声震天，几乎座无虚席，一派喜气洋洋。我寻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张望着，丽丽拉住了我的手说：“终于来了，正胡思乱想着为你担心，后悔给你电话催你快来了。”我只顾往远处瞧了，竟没留意到丽丽就背对门口坐在我身边的桌子边。丽丽今天真是光彩照人，一身大石榴红底子洒有明黄大花的旗袍，裹着她玲珑有致、丰满而不失苗条的身段，黑亮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圆髻，别一桔色发夹，显得高贵优雅、清爽利落。饱满的面颊略施粉黛，裸露的双臂如莲藕般白皙丰腴，手腕处左載亮银环，右載碧玉镯，真是静时如莲花照水，动处似弱柳扶风，举止优雅，风情万种。我搜肠刮肚地想着书里是怎样描写美人的：杏眼桃腮、眉清目秀、明眸皓齿、眼如秋波、顾盼神飞，俊采风流，我贪婪地凝望着她：“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啊，幸亏我不是男儿，否则定会晕倒。”丽丽半喜半嗔地翻我一眼说：“花褪残红的半老徐娘了，连城墙上的一块砖也倾不倒了，还打趣我……”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走了过来，双手抱拳，双目炯炯，点点头朗声说道：“感谢大驾光临。”我已猜出这就是丽丽为之倾倒的那个李老师了。此人中等个，不胖不瘦，是早年战斗片电影里的正面角色形象，用现在话说是生了一张充满正能量的脸。大红对襟中长褂，黑色阔腿绸裤，锃明瓦亮黑皮鞋，眼前一站，如山般沉稳，那身板看起来比钢板还要结实。丽丽赶紧介绍：“这是我同事兼闺蜜，这就是李老师。”李老师笑着说：“丽丽常跟我说起你，老生已仰慕很久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早就想认识一下她的闺蜜了，丽丽就是不给机会。”丽丽笑着说：“时下不是流行一句话吗，防火防盗防闺蜜。”我们都哈哈地笑了，我说：“你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我就是那天边的一颗小星星，哪有你的威力大啊……”说笑着，丽丽指给我安排好的座席。

    是单纯的喜宴，还是婚礼？我一时弄不清。女主角没有浓妆艳抹婚纱曳地，新郎倌也没有油头粉面西装革履。打量了一下，主席台上方的横***上金色大字明明写着：新郎XXX与新娘XXX结婚庆典。台子正中墙上挂着三四尺见方的两人半身合影照，两边配有一副对联：天长地久永结件，花好月圆长相照。台上方东西两面电视屏，不像时下的婚礼那样，连轴播放新郎新娘在摄影师摆布下秀恩爱的照片，放的是一些老歌。除了我所在的这桌，其余十几桌已坐满，有几个穿长袍的老者和小伙子还在出出进进地忙碌着。

    丽丽领着以前单位的同事兼闺蜜过来了，并介绍了在座的另三个人：她的大姐、小弟和妹夫。她说我们是贵宾，代表她的娘家人。我有点受宠若惊或者得意忘形，便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大娘大爷还没接来？”“他们回老家去了，说跟我断绝关系了。”丽丽低声说，眼圈有些发红。我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迭，赶紧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以后会好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丽丽拭了拭眼角，又笑着去张罗了。

     大约十二点，一个长袍老者健步走到主席台，宣布婚礼正式开始。这个主持人矮瘦精干，寸发斑白，一开口底气十足，声若洪钟，全场立时寂静无声。李老师是外地人，婚礼大概是按他老家的习俗办的。主持人缓缓地叙述着男娶女嫁的过程，虽能让人了解那里的婚俗，但有些冗长琐碎，足有十多分钟，当他说到“现在儿子已将媳妇迎娶到家门口了，欢迎这对新人”时，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新郎新娘从大厅门口牵手款款地走向主席台。台子正中早摆好了一块长方形红地毯，待跪拜过天地后，主持人将男方的年迈双亲请到台上面南就坐，新人三叩首跪拜高堂，夫妻对拜后，喝了交杯酒，主持人让一对新人发表感言互诉衷肠。新郎望着新娘，庄重诚恳地说：“丽丽，你是我今生的贵人，我不能保证让你大富大贵，但我一定担当起一个成熟男人的责任来，让你一辈子开心快乐。”掌声后，轮到新娘了，新娘显然很激动，短暂的沉默后，新娘开口了：“学生时代写作文时好写‘千言万语无从说起’这句话，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了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含义。说实话，这十多年来我非常抑郁地生活着，甚至连死的心都有过。直到遇到李老师，生活在我面前又打开了一扇大门。当我跟李老师说要嫁给他时，他说：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身边，我什么都没有，你敢吗？我说：我需要的，你都有；你没有的，我不需要。”说到这里，新娘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全场静悄悄的，泪眼迷蒙中我看见她的姐姐、弟弟眼圈也红了。新娘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现在很怕死，哪怕生一场小小的感冒我都害怕。”新娘深情地望着新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老公，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遇上你！今后我会与你苦乐与共，好好孝敬我们的父母，让老人们安享晚年。”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抬手装作不经意地抹去了眼角的泪。

    接下来是才艺展示。李老师是太极老师，开馆收徒教授学员，展转了几座城市，也算桃李满天下了。今天他的弟子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师傅的婚礼庆典。这些弟子，有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女，有七八十岁的白发老者，他们多才多艺，有太极表演，有歌曲，有令人捧腹的三句半。在学员们的强烈要求下，新娘唱了一大段黄梅戏，她说特别学了这一段献给老公和朋友们。真没想到丽丽还有这一手，以前听她说过要学黄梅戏，没想到真学有所成了，真让人刮目相看。一个人如果对生活产生了兴趣，那么她的日子里就会万紫千红。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师傅来一个，师傅来一个”，在学员们一浪一浪的呼声中，师傅登台表演太极。偏远几桌的宾客都站起来凑到前边，不少人举着相机、手机拍录着。我是太极门外汉，也能看出一招一式柔中带刚，刚柔相济，一举手一顿足，都带着虎虎生气和半两拨千斤的力度，那高山流水般的古典乐曲更让人沉醉。

    最后一个节目是合影留念。婚礼在一拨一拨的笑脸中落下了帷幕。

    “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件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婚礼上的音乐久久在耳边回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丽丽，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是从雎鸠关关的古老河畔走来的吧？在许多夫妻分手时为财产分割反目成仇的年代，在许多恋人因车子房子票子三大件不如意而婚礼终成空的年代，丽丽因为没有爱而选择了净身出户；又只为爱，选择了一场清风明月般的婚礼。她曾经淡淡地说过：“钱财，身外之物。”六个寻常字，不是云烟般飘在空中，而是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走出宾馆大门，六月的阳光炽烈如火。

     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