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更新）

流年清欢

　　在草原，我拍摄了很多路的照片。它接近了整个行程照片拍摄数量的一半。这是之前没有想到的。
　　长时间的车程与它独特的地理特性，让这些成为可能。从赤峰市区到达克什克腾旗后，广袤的贡格尔草原开始出现。再一路西北方向深入，到达达来诺日镇。再次日，继续趋远，到达巴彦查干。路不停延伸，草原就不停延伸。
　　照片，在疾速行驶的车里拍下。
　　只有一次，司机专门停车，供游客拍照。那是全长近二百公里的达达线，连接达里诺尔和阿斯哈图石林。旅行杂志说它是内蒙草原的缩影、中国最美公路之一。
　　下车，看到了一览无余的它。想到了美国西部电影里一个有关公路的镜头，开阔、宁静、充满大自然的纯粹。美的东西总会给人联想，并瞬间被接受。
　　公路，平坦蜿蜒至深处。极少的车。有时，会完全没有车通过，也没有声音，空旷寂静得像在无人区。这时会有跑去路中间端坐、天高云阔下留一张影像的冲动。
　　无垠丰茂的草原，映出了路延伸的优美。如同它被赋予了生命，在静默中安然前行。路、草原和天空，彼此点缀，昭显着各自的开阔。人在这些比对中，渺小和脆弱。
　　但人何尝不也是天地阔大的点缀者。因了这种点缀，天地愈发丰盈和旷达。
　　到现在一个广角镜头的印记，依然记忆犹新。——电影《非诚勿扰》。日本。北海道。秋天一望无际的原野，一条蜿蜒至远方的狭长公路间，一辆凸显孤零与娇小的白色吉普车在默默行驶。男女主人公，他们正驶去未知的前方。
　　看不到他们的脸，听不到马达声。只有原野的铺展，只有车在“原野”这个大背景中的踽踽远行，还有低缓萦回的背景音乐。镜头展示给观众的，是壮阔的自然和车作为载体的人类渺小的融合，是车子渐行渐远的背影里，带出的一些期许的了望。如绘画的留白，给了主人公遐想，也给了观众遐想。这是自然和人契合的魅力。
　　在驶经的草原的路途间，这个镜头画面常常被我忆起。我知道是因为眼前开阔画面的相似。也因为同在旅途。更因为，坐在行驶的车中，望去的前方，随着路的起伏延伸而远去的车的背影，同样带给自己的触动。
　　天地间有了勃然生命的参与，才显它的空灵并朴质之美。草原的路，亦是。
　　这不管来自人，还是其他。
　　车在达达线一处位置停留的四十分钟，除了观赏路和拍摄以路为主体的照片，其它，留给了与路彼此相映成辉的草原。7月末，是草原植物生长的丰盛期，越往深处走，草棵越繁密和苍郁，间杂众多开花植物：白色芍药、银莲、黄色金莲花以及有着明艳紫色的薰衣草。俗称“干枝梅”的白色小花，在草原间更处处皆见。有当地女子在路边设摊，售卖的物品中，就有扎成一束束的干枝梅。花和枝都经过了干烘处理，具备了一种特殊香味，可以插放在家里，保留很长时间。
　　在如此丰茂的草棵中站定，眼望面前铺延开去看不到边际的草原，无形中有威慑袭身。是自然的力量。有人在更远的深处俯身拍照，望向他时，背对的阳光和深可没膝草棵的围裹下，看上去只是浮泛其间的一个黑点，遥远、迷离。
　　包括达达线在内，行程，相遇多处保护完好的草原自然生态区。不允许放牧。甚至某片区域，也禁止人的踏足，任其繁盛明丽，袅袅浮动。这是草原醇厚的一笔。
　　而一路沿途，更多触遇，来自草原的恬淡。它和牧民的实际生活相关。是俗常烟火味里的草原风情。散落或成群结队自由牧草的马、羊儿与牛，随时出现在车窗外视野。有时会相遇它们稳健的行进，像在返程。就那样大带小、老带幼，浩浩荡荡。也会相遇镇定自若横穿公路的牧群。司机在这时，会放慢车速或停车，等候它们一一涉过。是友好相处的方式。亦是人在自然界与其他动物和谐相融值得在意的生活。偶有受惊的马匹，在车前奔跑，仓惶中躲移路边。内心随它陡增不安。也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惘惑：人在成就着它们，也在入侵剥夺着它们。
　　一条草原深处的路段，路一侧，从东到西有无数挖土机在工作，堆积起一列列赤褐色土堆，在满眼平坦的草原中显得醒目与杂乱。是在建的一条高速公路。从内蒙古东部的克什克腾旗直达中部的锡林郭勒。车上，一位乌兰察布年轻女导游，立刻带出不满嘀咕：这条道还不够用么，修什么高速，破坏掉草原！
　　稍远处，蒙古包三三两两散落。搭晾在栅栏上的浆洗衣物随风飘动。一辆银白色轿车停靠在一处毡包前。望到，忽然记起女导游曾说的一句话，百分之七十的牧民已被汉人同化。
　　交通方式以及饮食的改变，让他们已不再过游牧生活，而变为住所的固定。还有思想观念的转变。“生意经”，给了他们最大冲击。蒙餐式饭馆或家庭式旅游等产业，在渐渐兴起。
　　在草原宿毡包的一晩，晚饭，我们一行五人，在旁边一处毡房式餐馆，点要了一条烤羊腿。480元的价格，远远超过平日所见。好奇，掀门帘到后厨，想了解他们的烤制方式，却只得到一句近乎冷漠的回答：在锅里，还没熟。出锅，一条较小的羊腿。尽管味道醇香，还是略觉价格的偏高。
　　蒙古族歌手呼斯楞，他的单曲《天下最美的草原》许多人熟知：天下最美的草原，是我故乡的贡格尔草原；天下最美的湖畔，是我故乡的达里湖边……归程前的夜晚，站在毡包前的篝火旁，一位着蒙古族盛装的女孩，又唱起这首歌。
　　置身贡格尔草原，再听这首歌，感受忽然变得模糊，若即若离。
　　但还是想记住，草原里，那些盛大而安祥的美。


           
　　
　　

吴心柳

草原美到人窒息。

流年清欢

　　                                                                  有去看日出的吗

　　一

　　在毡包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天空。准确地说，去看看那些布满天空的繁密明亮的星星。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想到了那扇小铁门。关闭它时，颇费了一些力气。同屋住的霏儿年轻，气力却不及我。再开门出去和关闭，势必又要一番折腾。

　　这是导游分给我们的“豪包”。

　　但第二天就要离开，若不再望一眼，会心留遗憾。要知道，那些大而繁密明亮的星星，印记中只存在在幼年时光里，如今再难以寻到。这样的状况，我猜想与空气洁净的程度相关，而不主要在于海拔比内陆地区的走高因素，这样才会完好解释幼年生活在内陆北方一座小村庄里的自己，看到的夜空盛景。

　　打开铁门，脚刚一迈出去，就触到了凉意。夜晚的贡格尔草原，已是露珠负载的天地。之前还想像，要仰面躺在草地上，像幼时一样饱览神秘和浩瀚的星空。可是这样深浓的露水已是完全不可能。再加上白天在草原上经常遇到的干牛粪，更消了将想像变成现实的念头。

　　只望了一会儿、在心里慨叹了一下，就又快速回了屋子。担心小虫儿趁机在那个当口，从关闭不严的空隙里钻入屋子。所谓的豪包，里面只是两个单独分开的床，外加一个马桶和水龙头。热水器显示亮灯，洒下的水只湿了一只手面后，就全无了踪影。

　　即使把铁门全力关闭，插上门栓，下方还会显露一块偌大的口子，映出外面夜的黑。并不太明亮的包顶的吊灯下，就有了纷纷趋向灯光旋即又纷纷被炙烤跌落的小飞虫的尸身。它们由吊灯下的床托接。清除再清除后，决定快速熄灯以绝后患。

　　那时，几只黑色的小蠹虫，正忙忙穿过两床之间的过道，钻入床底。

　　躺在黑暗中时，只企求一夜的睡眠不被它们打扰，迎来清晨。已连续两个夜晚不尽人意的睡眠，决没有让自己哪怕有一丝儿念头要在凌晨三点起床，去附近的砧子山观赏日出。

　　霏儿是决定要去的。和睡在普包的她的老爸一起。

　　二

　　白天路过砧子山时，很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突兀而立的它称奇。据说是几十万年前湖底喷发形成的一座古火山，后来火山耗尽能量后成为死火山，慢慢经过风雨的侵蚀形成现在映入眼帘、一个形似打铁的砧子形平缓基座的山体。

　　砧子山的海拔高度，仅1347.1米，论它的垂直高度，也只有二百余米。虽说它在坦荡如砥的大草原上显得异峰突起、颇有气势，但若如导游所说，是个在草原上看日出的好去处，似乎有些怀疑，所以并没有过多兴趣。况且，要在那么早就要起床。

　　这样想着时，远望的车窗外渐渐移动过去的山体，就如海市蜃楼般过去就过去了，不再在大脑中留下痕迹。

　　三

　　“有去看日出的吗？”

　　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了这句话。是个女声。尽管她在把这句话的音量尽量压低，显得小心翼翼，但还是清晰地直入耳底。在阒寂的草原的夜晚，这样的声音甚至可以越过几座蒙古包到达不远处的公路。

　　霏儿的老爸那时正站在公路上，准备出发前往。

　　当然这是自己后来所知。那时，在睡眠的混沌中躺在床上的自己，无比清晰地听到这句话后，第一反应竟是惊异于他们的兴致。然后紧跟其来的，便是在心里怪罪起睡眠的被打扰。

　　随后，打扰了的睡眠，像被那句话施了魔法，一直跟着它，随着女主人的脚步，出现在一座又一座蒙古包面前，直到声音渐弱，直到一模一样话语的一遍遍探问后，终于传出一声模糊的回应、然后又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去、一切重又归于沉寂时，心神才又完全回拢到自我。

　　侧头，奇怪霏儿还在床上，并且没有要起来的样子，但看起来也已被扰醒，辗转反侧。看时间，已是三点四十分。询问她，她说是因为老爸三点时曾发过来信息，说外面天色很黑，又较冷，建议她不要去了，她也就作罢。

　　而同时都已睡不着了的我们，忽然间，对去看日出一事，达成了共识，且丝毫没有犹豫。似乎这件接下来唯一可做的事，是被打扰了的睡眠作为补偿，传递给我们的暗示，被我们准确接中。

　　快速穿衣下床。来不及洗脸，就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推开门一脚踏入了尚在黑暗中的草原。

　　四

　　我和二十岁的霏儿，在没过脚腕和露水更加深浓的草棵中，走得跌跌撞撞。

　　我们所住的蒙古包驻扎之处，离砧子山不远，但也不会短时间就能到达。加上登至山顶的耗费，如此，三点钟就要起床的建议并不夸张。曾在前一天傍晚时分，站在毡包旁边，向它远远投过一眼。而侧过身子，正前方，灿烂的夕照映红了半边天，美艳至极。我一次次用镜头捕追着它，直到它掩进灰红色的云层，消失不见。我追随着这易逝的美丽不放，非竭尽全力去做不可，似乎这样，才会心安。远处的砧子山，看起来笨拙孤单地立在那儿，与摄人心魄的余晖相比，灰头土脸，失去了美感。

　　那一刻，对砧子山的印象，或许终归由于，知道不会走近它，而生出无限疏离感。人们对自己不关心或感到与己无关的事物，之间的距离，总会觉出隔绝般的遥远。体现在行为上，便是视而不见的忽略。

　　可是，在那个尚处在黑暗中的凌晨，当我和霏儿跌跌撞撞走向它时，对与它存在的不可预测的、一切都会是新鲜的接近，忽然充满了亲切和期待。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的确是不可预测的新鲜的接近——我们跌跌撞撞没走出多远，就同时撞上了一方草场的围栏铁丝网，又被同时滑稽地弹回。——由于着急，想抄近路，却忘记眼前阔深的草原已被分别圈割给牧民的事实。

　　只有折回，辗转到旁边的公路。观望日出的时间，愈加吃紧。我和霏儿，不约而同撒脚跑起来。天，依旧黑着。前后望，公路上除了我们俩，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车辆。只有两星微弱的灯光，分别闪烁在远远的两端。整个旷达宁静的草原，像只拥有给我们。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之前是否已经有人前往那儿。包括热衷摄影的霏儿的父亲。

　　不停歇跑了十几分钟，离山体的黑影，似乎只接近了一点点。眼望着东面天空已经出现的鱼肚白，只有再次抬起脚跑步前行。

　　五

　　黑暗中，附近，传来一头牛的哞叫。也看见了前方一户牧民的毡包前亮着的灯光，以及它背后的砧子山。砧子山终于就要在面前了。

　　斜穿过毡包旁边一条曲弯的小路，靠近山体。其时，天色已经微明。仰头望向它的瞬间，一线相机按动快门的亮光闪动，让我们知晓了山顶有人。并且猜定就是霏儿的老爸。这给接下来发现没有山道的我们增加了登爬的信心。

　　一头牛在半山腰上站着。还有一只在山脚下。它们已早早起来觅食。或者，随便走走，像早起的人遛遛步子。草原上牛儿散养的特性，让它们看起来天生有种气定神闲的风度。那刻，那只半山腰相遇的牛，转头，静静地望向我们，没有一丝不安或其他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倒是霏儿，因为太胆小，不得不经过它时，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虽说相遇的是牛，但在阒寂的草原的清晨，感觉出的，是温暖的无可名状的人气。有它们在，多了踏实。

　　更大的惊喜，在转过山体的一个拐角后出现：远远近近，无以计数的牛儿出现在我们俯瞰的视野，显出大草原无限的风情，也凸显出阔远草原的苍茫。它们中，偶尔会有一声哞叫，大多时候，俯身食草或走动，都处在恬静的安然状态。

　　恋恋不舍中回头，开始最后一大段、也是最为艰难的一段山体的登爬。砧子山火山石灰岩的特性，导致地貌植被只长有稀稀落落的小型灌木。东面陡峭的一段山体，甚至只有耸立的巨石组成的岩壁。遗憾没有去留意古代游牧人在其上凿刻的、反映马背民族文化的岩画。因为从伊始就没有想过要爬这座山，对它无从了解，也就不知。从而，像追随那个傍晚的夕阳一样，对其忽略而过。

　　辨认着西面灌木丛中可攀爬的路径，登登停停，终于赶在日出之前到达山顶。在那刻，我和霏儿像失散的地下党找到组织般，欢叫着跑向包括霏儿老爸在内的几位早已候在那儿的团友。

　　六

　　在这里套用一句俗语：做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收获来自过程。说这句话，显得有些矫情，我一时还找不到另外的话语可以将它替代。但我确定想要表达这层意思。包括观赏日出后的回程。

　　我愿意将这些称之为“炫丽”。这无关乎是黑夜还是白天里发生的场景，抑或还存在过些许焦虑和疲累，但事后回忆起来，它都以一种特定情境里光影的清朗而耀人眼目：黑夜草原里的一通瞎走、铁丝围栏的撞怀、公路上撒开脚丫子的畅跑、熹微中相遇的温和和成片的牛儿……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结果——看到一轮红日从开始露头，到最后犹如刚刚诞生般玲珑剔透的惊艳亮身。那种美妙感受自不待言。可是，对于“观日出”本身来说，它是结果。若将它放在整个事情的始末看待，也仅是过程而已。

　　天色已完全放亮的草原，眼睛所望之处，都是清新。连同和我们一起下山的那头花斑奶牛。——未曾想到，它会走动到接近山顶之处。安然站立的脚下，是砧子山唯一一条羊肠小道。

　　见有人下行，它乖乖地相让——扭头毫不犹豫下行。这忽然让自己感觉我们打扰了它。它下得极快，身子在窄窄的山道穿梭，利落得很。几度我为它下行速度的猛劲儿而提着心，但终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迎着晨光，望去的大片草原上的草棵，闪动着莹亮露珠，微风照拂中，簌簌浮动，甚是精美。拿相机拍摄，效果却差强人意，全然失了它那种风采，只好干脆删掉。

　　转身，望到了那对亲密的母子——一头小牛犊正拱在母亲身下凝神吃奶，母亲站立在那儿岿然不动，任其吮吸。

　　更远处，茫茫草原中的两顶毡包出现在视野，一牧民骑着摩托车从其中突突驶离，远了，成为一个晃动的黑点。

　　回程同行的男士，除了霏儿的父亲，还有一位。见天色大亮，他疾走起来。看日出，因为起床太早，他不便惊扰正沉睡的妻女，便自作主张从外面把毡包的门儿锁上完事。他要快些回去，给她们开门。最后，他跑起来。像先前我和霏儿，撒开脚丫子的奔跑。

　　远远地，在我们一行边走边拍照的面前，他也终只成为了一个晃动的黑点。

　　在徐徐上升的朝阳的笼罩中，草原，生气起来。

           

tianqing

    看到草原，我会想到大海。草原和大海都有宽阔豪迈无垠之感，而又各有千秋。草原的绿意，草原的静谧，以及草原上悠扬的歌声，与大海的蔚蓝，大海的咆哮，波涛拍击岩石的怒吼又格格不入。都是值得亲近的好去处。这一幅幅的美景，优美的文字，仿佛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