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合子之失去爹后（一）更新到（一五零）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儿女活计(二六)
        天还蒙蒙黑，起夜的我还没睡去，娘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        我赶紧跟到院子，轻声问，“娘，你早起干嘛？”
        娘四下打量，“我在找儿女活计，平时不在家，这会在家，多干点。”
        儿女活计？啥？没听过。
        “娘，啥活计，您吩咐，我也干点。”
        娘点点头，找来一个大的扫把，“把庭院里里外外，都扫一遍，仔细扫，扫干净。”
        得令的我立马行动，仔细清扫庭院，小墙旮旯也不放过，不比作几何代数题认真态度差。
        娘挽起袖子，洗好抹布，先擦厨房，桌子椅子，再擦窗台、门窗玻璃。天气热，不一会我们娘俩的后背被汗水浸湿，这就是儿女活计？
        姥爷起来到院子伸伸懒腰，看到忙活半天的我们，心疼起来“兰芳，志儿，你们歇歇，又不是迎亲嫁娶的，不用整那么干净。大热天，洗把脸，凉快凉快。”
        “爹，我们不累，您进屋陪我娘说说话，一会我就过去。”娘抬起她满是汗水的笑脸，手下不停忙活计。
        “志儿，快来，跟姥爷进屋凉快，可别热坏我的大外孙。”姥爷把目标锁向我。
        “姥爷，您进屋，我一会就过去陪您多说说话。”娘吩咐我把水缸拎满水，把院里的花草树木浇一遍水，把葡萄架子高处用绳子捆绑结实……
        姥爷屋里屋外踱着步，劝不动我们，他心里又不舍得，加上姥娘又唠叨他，也是汗水淋漓……
        眼看日上三竿，姥爷有点火大，“兰芳，早饭吃啥，我去做饭。”
        娘把姥爷扶进屋，笑着说“爸，你在家等着，我想吃油条豆花，我去买。”
        姥爷争活干“我去吧，你不在家，不知道谁家的好吃。”
        娘摁住想起身的姥爷，“爸，我是不知道，您告诉就知道啊，我腿脚快，也想看看街坊四邻，我去！别争了。”
        姥爷看争不过娘，“村东头大槐树下，老李三儿子儿媳炸的油条，外酥里嫩，豆花散而不碎，结个不硬，我常吃他家的。”
        “记住了，爸，我们去了。”娘在前我跟后，走出家门。
        村子不算大，贫穷的家庭，低矮的草房，稀疏的篱笆，多数家庭殷实，像姥爷家那样青砖红瓦土打墙，大门口方正门楼，木质双页门。
        姥爷说的那家炸油条的，生意比较红火，来来往往吃客不断。有坐在他们准备好的木桌，马扎，吃油条喝稀饭的，有买油条豆花带回家吃的。
        娘和老李头儿子儿媳微笑着说着什么，只见娘挽起袖子，洗好手，干起炸油条。
        我几步踏过去“娘，我也试试。”
        娘点头，吩咐我洗好手。
        我洗好手，擦净水，下手抓面。那面那么柔软，像棉花，我学娘的样子，两手一拉。粗短的面，立马细长，还很劲道很韧性。再把这面放进开着锅的油锅里，它在油里冒着泡泡，打着旋转，由细长变粗，由软塌变蓬松，有白色变金黄，散发香气，娘用木夹子夹出锅，控油过称。
        老李儿媳得知我在北京读大学，很羡慕，“大姐，您好福气，儿子有出息，将来等着享福喽。”
        娘笑着点头，拿着我俩炸好的油条，回家去。
        半路碰到在家等不及的姥爷，他跟我们回走“你俩还说腿快，这么老半天，现炸也得回走了。”
        娘笑嘻嘻说“爸，您蒙对了，这油条就是我和志儿炸的，孝敬您老人家。”
        我这才懂娘的心意，她是想亲手为父母做饭，尽量不错过机会。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她的儿女活计里？
        整整三天，娘把姥娘姥爷的厚棉衣，棉被拆洗，又缝好，洗的洗，缝的缝。
        娘吩咐我把家里的柴劈碎小，把煤球摞好，把门口铺上鹅卵大小的沙石，把房顶的瓦请人来查看一遍。我才恍然，儿女活计很多很多……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乘凉(二七)
        吃晚饭时，娘有点闷闷不乐，姥娘姥爷跟着沉默，我只好尽量找话题，逗他们说笑。只有我干笑，他们都不反应。
        吃过饭，娘把贴身衣服用剪刀挑开线，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爹，娘，明天我们去志儿他奶奶家，这钱是女儿的小小心意，留着给你们买个早饭。头疼脑热的，年龄大了也别扛着，赶紧吃药打针……”
        我明白他们沉默寡欢的原因，这是要走了，来时欢喜，走时忧……
        “兰芳，我和你妈手里有钱，你的哥哥们住的近便，也好照顾我们。到是你，手里不宽快，志儿花钱多，我还想还让我把存折给你，倒是里面没多少钱，多数是你寄过来的，你贴补家用吧。”
        姥爷把个小红本本拿来，递交娘，娘死活不接。
        “爸，女儿孝敬您天经地义，您这样做，让我怎么教育窦志？怎么给他树榜样？爸！爸！爸！”
        姥爷看看姥娘，只好收回。
        “今晚好热，我们到院子里乘凉吧？”我赶紧找话题，岔开话题。
        姥娘执意要一起，她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不想错过的。
        “你个老糊涂，我背不动你，你又走不动，你待为难煞人？”姥爷说道姥娘。
        姥娘浑浊的眸子，更暗淡，她没说话，有点抽搐呜咽。
        姥爷知道说错话了，急得抓头发，“老婆子，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
        娘把藤萝靠椅搬到葡萄架子下，我抱起姥娘，她比娘还要轻快，然后小心放在藤萝靠椅里。姥爷拿条薄毯子，盖好姥娘的腿，娘端来熬好的绿豆汤，我把架上熟的最透的几串葡萄，洗好放盘，端来品尝。
        我们开始话题，多数说的我小时候，姥爷背我逛大集市，姥娘陪我看蚂蚁搬家……虽然那些事，我一点不记得，他们津津乐道，好像回到我小时候，那些欢喜那些忧……
        夏天的夜深，凉气也重，听着听着，我伏在姥爷腿上睡着了。
        “兰芳，当年你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看看现在吃苦受累的，作孽啊。要是将来他不养你老，可咋办？”姥娘瞅着熟睡的我，担忧着。
        “将来，他不养我老，我也能养活我自己，放心吧，爸，妈。做过的事别后悔，我在努力争取，让将来的我，能养活自己。”娘不卑不亢，心里早有打算。
        “明天路过张家堡，再让张半仙给算算，他年事已高，算算也好。”姥娘嘱咐。
        “现在家里没什么可带的，路上时间久了，怕馊了吃坏肚子。你让我给打听整理的小吃制作方法，我仔细问人家，还修改几次，你做做试试，不会再写信，我给打听打听。还有点木耳干菜，赶明带着寄存……”姥爷一样一样说给娘听，娘细心记着。
        娘喊我醒来抱姥娘，然后都回屋睡觉，不一会我就爬到月亮上，摘着桂花，还搂着弯钩来回摆动，惬意的荡着悠千……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离别(二八)
        早上醒来，姥娘姥爷还有娘，都早醒来，他们的眼皮明显塌陷进去，想来有可能一夜未眠。
        娘收拾我们的东西，本来就没多少，她收拾好长时间，姥爷在旁不时东张西望，张罗着别落下什么。
        我不忍看，就去陪姥娘说话。
        “志儿，都怪姥娘身子不利索，应该包顿饺子吃，吃了长心眼，农村人的好饭，团圆饭。”姥娘自责。
        “姥娘，吃啥都好，吃饱就好，只要姥娘姥爷身体好，将来我们吃啥都有。”赶紧安慰姥娘。
        “来，志儿，过来让姥娘好好看看，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姥娘对面，她用干枯瘦瘪的手拉着我，又摸摸我的头发，脸颊，肩头。
        “好孩子，好小伙子，长得像你爹，不过像你娘的地方多。”姥娘满脸皱巴巴在动，舒展收缩的，浑浊暗淡的眸子，干瘪松弛的两个脸颊，因牙齿脱落而塌陷的嘴咧开笑，姥娘，您原来这么老？
        “好孩子，要听娘的话，她一个人拉吧你不容易。将来娶媳妇，要好好孝敬你娘……”姥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给我听，我点头诚心的应着。
        该走了，娘勉强对姥娘微笑，那么牵强。“妈，我们走了，您和爸要好好的，等志儿工作了，我要好好的孝敬你们。”
        “哎，哎，好，好。”姥娘躺在床上，目送我们，眼里淌出泪水。
        我们走到屋外，姥娘还喊“兰芳，要好好的，需要钱问你爸要，志儿，你要孝敬你娘！”
        我和娘应着，依依不舍走着，腿脚不似来时的轻快，好似灌铅般沉重的迈不开腿……
        姥爷要送我们去车站，娘说不放心他老人家，坚决不答应，在村口娘扑进姥爷怀里，抽搐呜咽着。姥爷轻拍娘的后背，忍不住老泪纵横，儿行千里母担忧！不在父母身边，儿也同样担忧啊！
        娘哭着跑了，我也紧紧拥抱姥爷，曾经让我当马骑的姥爷，在我怀里如同孩子般矮小瘦弱，我心头沉重，哽咽着。“姥爷，您和姥娘要好好的，等我工作了，接你们去，好不好？”
        姥爷含糊应着“嗯！好！嗯！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放开对姥爷的拥抱，脚步匆匆，不敢回头，怕看他老泪纵横，怕我哭出声来……
        追上娘，我们回头望，姥爷站在村口，使劲摆着手，有时还前走几步。娘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滚落，她擦也擦不干净，我紧紧搂着娘，对着姥爷使劲        挥挥手，姥爷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拐弯看不见了……
        坐在车上，娘看看生她养她的小镇，看看熟悉又陌生的小镇，想想她年迈的爹娘，她的眼泪一直没停……
        我默默坐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看着娘，看着她用袖子擦，擦那擦也擦不干净的泪……
        车走了好一段路，娘嘀咕着，她把存折放姥爷口袋里，不知道姥爷发现了没有。
        我把手插口袋里，无意发现里面硬帮帮的有东西，掏出来看，我和娘都呆住了。娘把存折放回姥爷口袋，姥爷又把它放进我口袋
，这是怎样的父母恩情？
        娘捧着存折，刚要停的泪，又吧嗒吧嗒滚落，她的心里喊:妈！爸！女儿欠你们太多太多……
        我知道娘在我身边，可她的心，有一半，留在这个小镇，留在她的爹娘身边……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神算子(二九)
        在娘的哭哭啼啼中，我们到达中转站-张家堡。
        天气也不是前几天的晴朗，阴沉低垂，让我们的心情更加沉重，沉重的有些迷离……
我们下了车，娘简单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舒展自己的衣服，抬头看路，然后我们走出车站。
        娘领着我七拐八转的，进了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好像是集市所在。
        小商小贩守着各自的摊位，叫卖揽客，或介绍商品。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询问着，比较着，讨价还价。
        娘径直走着，我也不敢多言，四顾张望，看看新鲜事。
        娘驻足，我抬头一看，“神算子”的黄色招牌旗子在风里轻微摆动。下安置一枣红色木桌，桌上有八卦图、一筒竹签、几本陈年因翻看而残缺破碎的古书、一沓红白纸、笔墨砚台，还有一个写有心愿箱的纸箱。
        桌前端坐一人，光滑的头顶，长出的发渣冒着白色。肥头大耳，四方团脸，双目似睡不睡，嘴里发出呼噜声眉毛胡子夹杂着银丝。身穿灰不溜秋的僧服，两只结实的肉手一只托腮，一只伸在桌上。小木桌因他的呼吸，呼噜声而颤抖，真怕它承受不了这体重而坍塌。
        娘定定神，走过去，轻轻摇晃。“大师！醒醒！大师！醒醒！”
        被称为大师的僧人，睁开迷糊的睡眼，嘴还吧嗒吧嗒出声。“嗯？怎么睡着了？”
        娘陪笑着“大师，我特意赶来，请大师给算算。”
        “给谁，啊哈，算？啊哈，啊哈。”张大师张开血盆大口，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给我，还有我儿子。”娘恭恭敬敬回答。
        “把生辰八字报上来。”张大师双目又迷糊。
        娘把她的生辰八字细细说给张大师听。
        张大师右手指弯曲掐捏，嘴里念念有词。
        娘让我准备好纸笔，记录大师的说词。
        张大师清清嗓子，双目微睁，出口成章。
        此女是菩萨心肠
        幼年蜜糖罐里钻
        婚嫁不慎哭无言
        孤儿寡母靠无岸
        有缘人来把门关
        为子前程苦里站
        有儿添孙富贵前
        病缠老身苦无边
        凡事都需心中善
        修自渡更加团圆
        女施主，佛在心，心在佛，善无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张大师左手伸直，做礼。
        娘细细听，不插话，不住的点头称是。
        娘又把我的生辰八字，细细说给张大师听，张大师掐指算算，嘴里念念有词。
        此子本是人上优
        幼年吃尽小苦头
        寒窗求学解忧愁
        贵人相扶餐中肉
        身边奸诈远朋友
        他人难解苦忧愁
        若是天塌解心扣
        心中向善泪满眸
        有家无亲流浪狗
        万事还得再回头
        小施主，强出头，欲无边，贪心楼。立地成佛，回头是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大师念念有词，唬的娘一愣一愣的。
        “大师，请问我儿，前程如何？”娘陪笑询问。
        我对这神算子张大师，投以蔑视，要不是娘的想法，我非得大骂他一顿。先不说他算的什么什么，准不准，就他这形象，称得上“神算子”？
        看娘对张大师毕恭毕敬的样子，我气不大一处来，他也就是在这荒郊野岭，糊弄农村人，没文化的人，北京怎么没有神算子？
        “阿弥陀佛，我本渡人来，凡人挑苦灯，天机就在话里，好好琢磨吧。善哉善哉！”张大师迷糊的眼，就没看见他清醒，胡言乱语的糊弄人。
        “大师，多年前我来算过，细细琢磨，大师所言极是。”娘拿出皱巴巴的纸，写写密密的字。
        “大师，这话我反复琢磨，真准。
        鸳鸯夫妻神仙嫉
        夫妻黑发苦加愁
        孤儿寡母无人依
        吃遍苦头为儿强
        想我们夫妻从未红过脸吵过架，却是黑发夫妻，半路夫妻。儿子，是我所有付出的源泉，就盼他，就盼他……”
        娘哽咽难言，我铁青着脸，不言语。
        “好了，女施主，佛在心，心在善，凡事自修。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张大师睁睁迷糊的眼。
        娘从口袋里掏出来钱，心里盘算留下了点，把剩余的一股脑放进“心愿箱”。
        娘掏钱时，张大师睁开他的眼，看到娘把钱放进箱子，他又迷糊起来。
        “凡事自修，善心所向，善哉善哉？去吧去吧。”张大师收到钱，下逐客令。
        我气娘的大方，就他的胡言乱语，给那么多钱？这张大师真贪！
        我们还没走出一米远，听到有人喊“爹！爹！我要糖！吃糖！”
        回头看去，是一呆头呆脑的，十五六岁男孩，站在张大师桌前。这男孩一看就是傻子。
        张大师看看他，不答应。“不是刚吃过了，不能再吃！”
        傻子见要不到糖，坐在地上哭，边哭边来回搓着腿脚，嚎啕声引来人围观。
        更笑人的是，张大师拉傻子起来，他不起，张大师踢他一脚，傻子立马从裆部溢出水来，确切的说，是尿！
        我指指娘看，“看，神算子！张大师，傻子儿子，尿裤子了。”
        娘一脸严肃“，不许笑话人，张大师出家人，哪有儿子？是他心善，收留的。”
        我对张大师嗤之以鼻，发问“说是他收留的，谁能证明？真的僧人，不能是他这副德行，假……”
        我的后半截话，在娘的怒视里咽下去，神算子，还是先好好好的算算你自己吧……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赶路(三十)
        娘在集市买了俩火烧，塞给我充饥，我说每人一个，要不我也不吃。娘看看和她同样固执的我，边吃边走向车站。
        阴沉的天，下起了淅沥小雨，从车窗向外望去，路边景色由繁华逐渐萧条。看不见平坦的道路，山连山看不到边，路蜿蜒曲折，高低不平。车颠簸的厉害，一路走走停停，到现在车上剩下三五个乘客，都在望着阴沉的天和连绵的山，还是那不急不慢的雨出神，“待会是要淋雨了。”娘嘀咕着，去奶奶家，看不出娘的一丝欢喜。
        车到尽头，就剩下娘和我俩人，冒着雨冲下车，山野茫茫，看不到路，也看不到村子。
        调过头刚要走的司机，看雨下的急，心里不忍，喊我回来。“过来，青年人，我就一个雨衣，给你们用，你们回去还给车站，我就能收到。还有十几里山路要走，你们得腿脚快点，天黑路更不好找，走吧快走吧，别啰嗦！”
        我张嘴想说谢谢，司机撵我快走，我把雨衣撑开，和娘避雨。雨衣下，娘对着车远去的背影，深深鞠躬，然后和我走上坎坷不平的山路，泥泞的粘掉鞋子的山路。
        雨越下越大，山路看不清楚，雨衣下我和娘也淋的透透的，天色越来越黑，我心里担忧，不敢言语。其实娘更着急，要是找不到去奶奶家的路，这样的风雨夜，荒郊野岭如何躲避？
        总算看到前面闪烁的灯影，悬着的心才踏实，不管路对不对，有人家，可以解决好多问题，比如吃的，睡觉……
        站在篱笆门前，娘叫门。“家里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打听打听路。”
        其实篱笆门开着，灯光从开着门的里屋射出来。可能是风雨声太大，屋里人听不到娘的话，我有些害怕，娘的身子在冷雨里，也抖了几下。
        没办法，娘鼓起勇气，和我走到院子里，大声喊叫。“屋里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打听打听路。”
        有个黑影从门口忽的冒出来，吓得我和娘浑身颤抖，差点调头就跑。
        “外面风大雨大，快进屋说，暖和暖和，来，来，来。”好在这声音慈祥爽朗。
        门口又出来一个黑影，“进屋暖和暖和吧，快点，外面冷。”
        背着光，看不清楚脸，我和娘硬着头皮进屋，心里更紧张。
        进屋亮堂多了，屋里事看清楚了，泥草屋的木桌上，摆着几碗喝开了的玉米粥，几个地瓜装在瓦盆里，还有三四个孩子和一个老婆婆，坐在桌子周围。
        从屋里简陋寒酸的摆设看，这家日子过得不宽裕，甚至捉襟见肘。
        男主人是个高大的中年人，黝黑的皮肤，身体还算硬朗。女主人就不行了，相貌如何不说，她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是残疾的，行走都困难。
        老婆婆吩咐男主人给我俩盛碗玉米粥，让我们做到靠炕头的桌边。娘因衣服湿透了，坚决不肯坐，男人只好拿条长木凳子，让我们坐下。
        “闺女，你们是打算去哪里？这大风雨天，喝碗玉米粥暖和暖和，山里人穷，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别嫌弃。”
        “大娘，我们是要去结石沟，雨大路难走，这不，黑天还没有到。本来不敢打扰，实在是怕走错路，露宿山野。对过路人来讲，有避雨的地，有人指路，就感激不尽。”娘恭敬的道谢。
        男主人端来碗玉米粥，娘执意不肯接，老婆婆发话。“闺女，你不替自己想想，总得替孩子想，这么冷，浑身湿透了，喝碗粥暖和暖和吧。”
        “大娘，真的不想麻烦你们，谢谢！”娘婉言谢绝，不好意思。
        “闺女，是嫌弃我们粗饭难吃，还是嫌我们脏？”老婆婆脸上挂不住。
        “大娘，看您说哪里话，好，我喝。”娘理屈词穷，主人家的盛情难却。
        接过玉米粥，我急急喝，虽然玉米粥有点粗糙，嗓子咽着硬生生的感觉。那温暖的香气，从鼻子嘴巴，到胃里，到手掌，到腿脚都暖和了。
        我喝完，感觉舒服不少，男主人赶紧给我再盛一碗。娘喝的很慢，看桌上老婆婆和女主人，都停下不吃，我才明白，吃多了，主人家注定要饿肚子的。
        “结石沟离这里还有二三里路，等你们吃过饭，让他送你们一程。”女主人端来地瓜，我们拒绝不再动，怎么能把主人家的饭都吃光？
        男主人穿上山里人自制的稻草蓑衣，带上芦苇编的草帽，找来三根树枝，每人一根当做拐杖。向着风雨夜色，向着结石沟，如果我知道走向什么样的家庭，我一定要在主人家赖着住一晚，再说……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如此亲情(三一)
        跟在好心人的身后，加上树枝的支撑，肚里玉米粥的温暖，心里安全很多。
        风雨夜的山村，伸手不见五指，稀疏的灯影，偶尔传来狗的叫声。假如让我独自一人来，估计我是没有勇气，也许是缺乏锻炼吧。
        抹黑找到奶奶家，屋里亮着灯，娘站在门外喊门。“爹！娘！兰芳和窦志回来了！爹！娘！……”
        好心人在娘叫门前，就离开了，娘挽留他进屋歇歇脚，他说天黑路滑，家里人还等他回，就不耽误大家歇息了。
        娘对他深深鞠躬，“兄弟，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谢谢送我们回来。”
        屋里的门，“吱呀”响了，有个身影披着灯光走来，看他身体弯曲佝偻，是个长者。
         ”谁？谁来了？”
        “爹，我是兰芳，还有窦志，我们回来了。”娘听出来人是谁。
        “窦志，快叫爷爷！快！”
        “爷爷好！”我赶紧问好。
        “嗯，进来吧。”老人打开门，我们走进屋，这所谓的门，就是树枝做的，篱笆墙一米，篱笆门。
        进了泥草屋，昏暗的灯光下，看看屋子里。简单的锅台灶具，木桌上一摞碗，一把筷子，几个瓦盆，几个瓦缸。
        里屋炕上，炕头坐着小脚老婆婆，稀疏的白发，理顺拢后，挽着小簪。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右边眉毛上，有颗豆大的黑痣。青色偏襟褂子，旧而不皱，黑色裤子，膝盖上补着补丁，小脚上挂着麻绳，她的手来回缠着麻绳，身子来回仰着趴着。
        “娘！还没歇着？窦志，快叫奶奶！”娘陪笑着。
        奶奶头没抬，眼没看我，就应了声。
        炕上还有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穿戴破旧邋遢，也在缠麻绳。他们满脸邪笑，用我不喜欢的眼光，看着娘。
        娘看着他们，对我说“窦志，这是你的两个小叔叔，快问好。”
        我应付喊“小叔叔好！小叔叔好！”
        他们一味看着娘傻笑，并不知道回话。
        爷爷在锅台前，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没有人理我们，仿佛我们是透明人。
        赶了好久山路，又累又冷，没人问我们吃饭了没有，还给脸色看，这算什么？
        我心里有气，大声嚷嚷，“我累了，要睡觉，睡哪里！”
        奶奶抬头看我一眼，没吭声。
        我接着火了，脱了鞋子，往炕上爬，娘在后面拉我，我也要爬。
        奶奶终于沉不住气了，“兰芳，你们睡西屋，你们的屋子，一直闲着，给你们留着。”
        娘拉着气呼呼的我，把我拖到西屋，屋里没有灯，只能抹黑。
        炕上因为长时间没有烧火，散发着霉味，还放置些乱七八糟的箩筐。黑暗里，娘把它们摞起来，放在一头，吩咐我把淋湿的衣服换了。
        穿上干的衣服，身上舒服多了，幸亏娘把包裹里，又加上一层油纸薄膜，它们才不会被淋湿。
        娘把她换下来的湿衣服，来回擦着炕席，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我们将就着睡。奶奶家这样的态度，让我以后再也不想踏进这个门槛，即使是娘，后来的事，也断了再来的念头……
        还在迷糊中，听到有人推开房门，娘警觉问“谁？”
        来人并不说话，抹黑奔娘的位置，想爬上炕。娘坐起来，喊道“你，你干嘛？”
        我惊醒了，一把拉住来人，他想挣开，没我的力气大。
        来人见事情败露，想跑，我狠狠抓住，不肯放手。
        “去东屋看看，到底咋回事？”娘心里有些明白。
        到了灯光下，才看清，我抓住的是，我的叔叔，光棍叔叔。
        娘铁青着脸，奶奶似睡非睡，爷爷还是抽旱烟，另一个光棍叔叔，幸灾乐祸的笑着，我怒火中烧，恨不得打死这个竟然想侮辱我娘的畜类……
        “娘！这里啥事？”娘问奶奶。
        奶奶睁开眼，看看我们，明显的护犊子。“不早了，都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娘一直拉扯着我，她懂我的想法，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允许我动拳头的，有些事，不是娘和我，可以预料的……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灾星(三二)
        早上还没醒来，就听门外叽里咕噜，噼里啪啦的动静，吵得我和娘立马醒来。
        娘起身下去，我向外望，雨一夜未停，天色还不算亮。看看表，才四点多，不说是下雨天，就是晴朗天，这个点，还没天亮。
        走到饭屋，奶奶在翻箱倒柜的翻找什么，嘴里还嘀咕着些什么，听不清楚，我也懒得去听。
        娘傻站在旁边，奶奶扔出去的破烂家什，不时扔到娘身上。
        我拉娘，她看看我，没说话。
        奶奶好不容易把东西放回原处，我看见她手里拿着黄色绸缎包着硬硬的东西，还不准娘碰到。
        奶奶用嘴轻轻吹去绸缎粘上的灰尘，再用力拍了拍，然后恭恭敬敬的双手放在朝北的位置，那上面贴着灶王爷爷和财神爷爷，下面还有烧过多次，满了香灰的香炉子。
        “兰芳，准备拿草生火，做饭吃，这家里养活不了闲人。”奶奶皱巴巴的脸，拉得好长。
        闲人？谁？我娘吗？
        幸亏不常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不然娘得多吃多少苦头？受多少伤害凌辱？
        被雨淋湿的柴草，反潮，生不着火，娘急得汗淋淋的。
        奶奶骂了。“没用的东西，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要不是昨晚娘再三叮嘱我，不管奶奶家里的人做了什么，为了爹，忍一忍，我真想大骂奶奶，最好能揍她两拳。
        我拿来本子纸，帮娘引着火，奶奶做了一锅玉米糊糊，放好篦子，蒸了不少地瓜。
        饭还没做完，有人从风雨中走进来，进门喊“嫂子！嫂子！亲嫂子来！”
        娘说是小姑回来了，让我问好，小姑说了几句很牵强的夸赞话。
        “窦志，这么大了？哎呀，时间不经混，长大了，成大人了。好，好。”
        开饭时，娘在饭屋舀好玉米糊糊，端到里屋。
        奶奶爷爷，俩叔叔，小姑和她的孩子，满满一大桌子人，没有娘和我的位置。
        这还不算，给他们舀好饭，没有碗筷了，娘和我只好等着，等他们吃饱了，洗刷碗筷再用。
        等他们都吃饱了，地瓜被吃没了，娘洗刷碗筷，和我在饭屋锅台上吃。
        喝着玉米糊糊，听他们在屋里说笑着，打着饱嗝，心里非常不舒服。
        小姑走到东屋，她看到娘晾晒的衣服，顺手取下试穿。
        小姑比娘胖，穿着紧梆梆的，衣扣都难扣。
        “嫂子，北京的衣服就是好看，这衣服我穿着正好，是吧？嫂子？”
        娘只能“嗯！嗯！”然后说“衣服不算新，喜欢留给小姑穿了。”
        “ 谢谢嫂子！嫂子最好！”小姑真会说话。
        又有人冒着风雨过来。“嫂子！嫂子回来了？也不早说声，好去接你们……”
        娘吩咐我，问过“二婶好。”
        二婶在东屋开始寻宝，她看到我的手表，拿过去端详。
        我一把从二婶手里夺回手表。“不准动我的东西！谁也不行！”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过分(三三)
        吃罢饭，满桌子的人一哄而散，娘收拾桌子，一趟趟的来回走。
        我气愤的牙痒痒，要是娘不在，他们谁收拾桌子？
        摆明欺负娘，我攥紧拳头，恨不得把上桌吃饭，吃过就走的这些人揍一顿！
        奶奶的脸，就是外面的阴雨天，拉得好长，没有一丁点儿笑意。
        “窦家的家规，看来都忘净了。”奶奶见娘忙完了，故意找话题。
        娘听得真真切切，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剪刀挑开内衣口袋上的线，从里面取出一沓钱。那另一个口袋里的钱，给了姥娘姥爷他们。
        “就这么点？”奶奶没伸手接钱，娘只好放在炕上。爷爷，还是蹲在锅前，抽他的老旱烟。
        小叔乐滋滋的伸手，想拿钱，被奶奶“啪”打了一下，小叔哭丧着脸，奶奶趁机把钱塞进衣兜里。
        二婶看到钱，两眼放着金光，眼珠子一转。
        “嫂子，过几天是我家小柱子的生日，最近他总是害病。都说大娘的花衣，赛过神医，还望嫂子成全。”二婶眼泪汪汪的看着娘。
娘怎么听不出话外之音？
        “他婶子，孩子穿多大的衣服，我这心里没个数，要不这样吧，你看看领着孩子买中意的去吧。”娘掏出来五块钱，放进二婶手里。
        二婶眼睛都快笑没了，拿着钱，双手捧着，生怕别人抢去，还有点故意卖弄。
        我气娘的大方，干嘛给二婶钱？娘口袋里，没有多少钱了啊？
        小姑把她的孩子推到娘面前。“嫂子，小广东的生日都过了五个，也没见过你的份子钱，这长辈有点，那啥吧？”
        小姑意味深长的，试探性的看着娘。
        娘把口袋翻过来，就剩下不到十块钱，这钱是我们回程的车费和饭钱。
        “他小姑，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没钱了。等回去，我有钱了，再给你寄过来，你多见谅。”娘尴尬的解释。
        娘，我的亲娘来，你有再多的钱，他们狮子大开口，这样的无底洞，你填的满吗？
        二婶得意洋洋的冲小姑咧咧嘴，小姑拿了娘件衣服，二婶得了五块钱，她们还不知足？
        奶奶吩咐娘去东园摘菜，打发我去村子西头割牛草。
        提着篮子，奶奶家的院子里，雨水、泥水、狗屎，羊粪，牛粪，鸡屎，鸭屎，兔子屎，哎呀，到处都是，根本无处下脚。
        娘把司机给的雨衣给我披上，她带着个斗笠，披着油纸，我们走出家门。
        这雨天，他们都窝在家里，不想出门，把我们娘俩支使出来，简直没有亲情味。
        这个小村，坐落在山上，因势而建，房子七零八落。有的在平坦处，有的在山背面，有的在山坡斜斜搭建；材料有泥土垒的，有石头砌的，有茅草扎制的；有两间，三间，最多四间；所谓的墙，都是篱笆墙，多数也是篱笆门；家家户户养着不少牲畜，鸡、鸭、狗、牛、羊等等。
        可能因为下雨，出门没见多少村里人，到是狗叫得很凶。娘给我根树枝，打狗壮胆，不过娘的这招，还真的挺管用。
        在村西的庄稼地里，青草横生，雨湿透的地，不用镰刀，就可以拔出草。
        眼看有半篮子青草，忽然觉得事情不妙，要是我不在，有人欺负娘，咋办啊？
        一路泥泞一路担忧，踩着泥水，溅起老高，顾不上躲避，直冲西园。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西园具体位置，担心娘的安危，只好无目的的寻找，祈祷，娘能安然无事。
        终于找到娘，她坐在泥水里，摸着眼泪，我心里一惊。
        “娘，你咋了？”扶起娘，她浑身泥水，脸上也是。
        “呜呜，你三叔个不讲理的，把我剩下的钱，抢走了。呜呜”
        “娘，多久的事？”
        “就刚才，他往那边去了。”
        怒火焚烧的我，扔了雨衣和鞋子，追三叔而去。
        前面一个矮胖的身影，屁股颠颠的，嘴里哼着曲，让我更加愤怒。
        我从后面一下子扑倒他，他还没来的及回头，我骑在他背上，使劲捶打他。他鬼哭狼嚎，嚎啕哀叫，受的怨气太多，打得他不轻快。
        “快点，把我娘的钱拿出来。”打累了，我直奔话题。
        “小子，你敢打叔叔，简直没天理了。要钱没有，命到是有一条。”三叔耍无赖。
        “天理？你还提天理？你们这样对我娘，不怕触犯天理？”我的怒火再度燃烧，採着他的衣领，狠狠的打了几拳。
        在我的打斗下，他掏出来钱，递给我。
        当他的鼻子流出红色液体，他感觉到温热，伸手触摸，摸到鼻血。
        “娘来，流血了，要死人了。”这个我再也不愿称呼他三叔的人，哭着喊着，找娘去了。
        打痛快了的我，小心揣好钱，回头接娘。我要到窦家，给娘讨个公道。
        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用更卑劣的手段，对待我的娘……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窦家的疯狂(三四)
        娘还在原地哭泣着，浑身颤抖，雨水泥水的满身。
        握住娘的手，那么冰凉，那么柔弱，那么颤抖，对窦家的怒火，让我恨不得亲手去揍扁他们。娘这么善良，怎么招惹他们如此这般的凌辱？
        “娘，干嘛要回来？看看这些禽兽，对你做了什么？”拉起娘，搀扶着她回走。
        “窦志，不要莽撞行事，等秋天是你爹十年的祭日。到时你没空来，所以我们提前来，祭奠过你爹，我们就回。”娘弱弱的解释，还忍不住咳了几下。
        不忍心责怪娘。“窦家实在过分，娘哪里错了？”
        娘勉强笑了。“窦家窦家的，你不是窦家人啊？他们觉得你爹走的早，是我命硬，才刁难我的。窦志，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毕竟他们是你爹的家人，你的亲人。”
        我才不想要这样的亲人，和姥爷姥娘他们比，这样的亲人，简直不可理喻。
        有人在身后喊“兰芳？是兰芳吗？”
        回过头看，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看来她认识娘。
        “张婶，您还好吧？回的急，又下雨，也没能去看望您。”娘走向张奶奶。
        “窦志，问奶奶好。”
        “奶奶好！”这样的奶奶，就像姥爷姥娘那样，满脸皱纹都舒展收拢，再舒展收拢，咧着干瘪无牙的嘴。
        “哎！好孩子，有福相！将来长大了必然有出息。”张奶奶也是神算子。
        “兰芳，要是有事，就来我家，别委屈了。”张奶奶言外有音。
        “  张婶，这刚才不小心，摔了身泥巴，回走之前，我会来看望您的，回屋吧，外面风大，别着凉。”娘和奶奶告别，谁都看出娘的尴尬。
        带着怒气，看到窦家门口，我抢先走了几步，因为怕娘拦着我，娘在后面喊我，我也不应。
        “回来了，回来了。”就听有人喊。
        接着我看到小姑和二婶，每人端一盆子，和我擦肩而过，我还嗅到很臭的味道。
        她们干嘛？回过头，我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她们俩，把粪便泼向娘，我那还不知所错的娘……
        我大吼一声，奔娘去，她浑身是粪便，忍不住颤抖。
        “奥，打中了！丧门星！扫把星！打中了！丧门星！扫把星！”
        “臭不要脸！狐狸精！”
        那些窦家人，还在猖狂的谩骂，我会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娘，娘，你还好吗？”我伸手去扶娘。
        娘躲开我的手。“窦志，别碰我，这样很不吉利。”娘哀嚎着，声音那么弱小。
         我真想碎尸万段这些没有人情味的人，再也不想和他们有瓜葛。
        “窦志，别冲动，他们是你爹的家人，我们走。”娘哀嚎着。
        我向前走，不理娘，我要讨个公道！
        “窦志，听话！你想气死娘！”娘用尽全力喊我，接着倒在地上。
        我跑到娘身边，“娘，我去拿我们的东西，离开这家禽兽，很快回来，带你走。”
        站起来，我对还在看笑话的窦家人，狠狠说话。“谁要是敢再动我娘，别怪我不客气！”我用凶光看看他们，吓得他们低下头。
        走向这个令我愤怒恶心的地方，怒火中烧的我，咬紧牙关，拳头攥的嘎吱响，目光凶残，如野兽般，想咬肉嗜血。
        老太婆挡在门口，“丧门星，不准进来。”
        我狠狠瞪着她，再也不愿看她，使劲往边上一推，把她推开了，走向里屋。
        “没天理了，造反了，老太婆我不活了？”老太婆在外面哭天抹泪的嚎啕。
        屋里，我们的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娘和我的衣服都没有了，几下划拉进包袱，走到外屋。
        令我恶心的是，他居然穿着我的衣服，可想娘的衣服，也被他们抢去了。
        目光凛冽，搜寻属于我和娘的东西。
        “把我的衣服脱下来！”对着这个矮胖的丑恶嘴脸，从牙缝里发出声音。
        “还有你，把我娘的衣服脱下来，谁拿走我们的东西，乖乖拿出来，否则……”顺手把碗从桌子上推下去。
        吓得他们直哆嗦，再也没有欺负娘时的猖狂得意，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他们快速脱下衣服，扔给我。
        “还有！拿出来！”我愤怒到极点。
        “还有，还有，在，在里屋。”哆嗦的回答声。
         踏进西屋，炕上摆着桌子碗筷，我和娘没回来，他们居然吃饭！
        收拾好我们的衣物，看看刺眼的碗筷，怒火的我，顺手一扬，它们全倒向地面，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大声响吓得门口偷看的他们，哆嗦着恐惧着，离得我远远的。
        我冷漠走到院子，看看恐惧的不再猖狂的窦家人，最后通知他们。“别再惹我娘，否则我的拳头不怕人，放火烧了你们的狗窝！”
        “把我娘给的五块钱拿出来！”对这哆嗦着想跑的身影怒吼。
        娘到门口张望，怕我惹事捅娄子，见我走出来，才长叹口气。
        走出院子，身后嚎啕声震天。
        “没天理了！欺负我们！我不活了！”
        “丧门星当道！就没天理了？”……
        我回头去，目光如刀，吓得他们立马闭嘴。
        他们的哭叫声，引来村里人围观，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就是没人说句公道话！
        娘说回走，我们走向村前，有人追来。“兰芳！等等！兰芳！等等！”
        是张奶奶追来，泥泞里，她瘦小佝偻的身影，东张西外。
        “兰芳，你们这样咋回？快去我家！洗洗睡觉，赶明天再走。”张奶奶诚心挽留。
        “可是张婶，我这样不吉利，不能连累你。”娘欲哭无泪。
        “傻孩子，婶不怕！你对我儿子的帮助太多，是我家的福星，快走，回去我给你烧水洗澡。”张奶奶拉着我们，不由分说。
        我拎水，张奶奶生火，娘蹲着打着哆嗦。等水热了，拎进泥瓦缸里，娘褪去骚臭的衣服，泡在温水里，哆嗦着哭泣着……
        屋子外，我把娘的脏衣服装好，扔到山沟沟里，连同窦家的晦气。
         “奶奶，我娘到底哪里做错了？他们如此欺凌？”看着灶堂里忽明忽暗的火光，我想知道真相。
        “孩子，你爹死了，窦家人把怨气撒在你娘身上，听说当时他们想让你娘跟你的小叔，你娘不依，他们更怨恨。经常说你娘是克星，丧门星，谁娶你娘，都不会有好下场。哎，你娘善良，由他们欺负……”
        “娘太傻了，他们这样做，还月月给他们寄钱，养活这帮禽兽。”咬牙切齿的我，恨娘的善良。
        “哎，你娘对谁也很好，受了欺负也不说，太傻了。”张奶奶也替娘打报不平。
        娘一直发烧，浑身颤抖，理智清醒的她说，赶明儿去祭过爹，我们就回走……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祭爹(三五)
        娘一夜高烧，时而冷的浑身直哆嗦，时而热的汗水淋漓，时而迷糊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时而清醒的嘱咐我，说的像遗嘱，吓得我一夜未眠。
        小山村没有医生，最近的医生住在十多里外的村里。娘不肯就医，说过几天就好，拗不过她，张奶奶熬了姜汤，让娘喝了好几碗。
        效果不明显，娘还是高烧，虚弱的直不起腰。
        劝娘在张奶奶家等我，娘坚持陪我祭爹，她说再来的机会不多，还不知道要多久。
        张奶奶让我们吃早饭，她做的玉米糊糊，蒸地瓜，还有稀缺的鸡蛋。
        “张婶，我娘俩已经给您添了太多麻烦，怎能再麻烦您，兰芳过意不去。”娘坚持着，拒绝吃饭，张奶奶孤家寡人的维持生计，太不容易了。
         “兰芳，你不吃饭，怎么出门？想让孩子背你？你要是不吃，孩子能咽下去吗？他昨晚上守着你，不敢睡，不吃饭能熬过去吗？再说你们要坐好几天的车，缺吃少喝的，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不行……”张奶奶细心劝娘吃饭，理由好多。
        娘为难的看看张奶奶，看看我，轻轻拿起筷子。糊糊有点烫，娘吃的急，竟然呛得直咳嗽。
        张奶奶拍拍娘的后背，然后把鸡蛋分给娘和我。“每人一个，公平公正，吃吧！”
        张奶奶面前也有个鸡蛋，看来她怕娘推辞，抢先一步行动了，心里暖暖的，想掉泪……
        收拾好东西，张奶奶装好一袋早上的地瓜，让我们带着路上吃。娘想拒绝，张奶奶执意让我们带着，我把五块钱，压在张奶奶枕头底下。
        还没出村子，就听人喊“兰芳！等等！兰芳！兰芳！”
        回头看，是张奶奶迈着小脚追过来。“你这孩子，我对你的招待，怎么就值五块钱？拿着路上用，万一找医生，花钱处多着呢！”
        面对张奶奶的埋怨，娘看我，我走到张奶奶面前。“奶奶！您就是我亲奶奶！等我工作了，一定接您过去，让我娘陪你逛北京城，好不好？”
        “好！好！我一定等着！你们要好好的！”
        “奶奶！您一定要好好的！”告别张奶奶，走向爹的坟墓。
        乱石岗上，乱七八糟的坟堆，荒草漫山遍野，搀扶着娘，寻到爹的坟墓。
        一个写有“窦河运之墓”的土堆，年久无人照看，一派荒凉。
        娘伸着干枯的手，老远就抽搐呜咽，直扑到爹的墓碑上。颤抖的手，呜咽的哭……
        我跪在坟前，好不容易点燃冥钱，看它的青烟袅袅升起。对爹的记忆太久太少，更因为窦家人的所作所为，让我蔑视窦家。
        “运河，你还好吗？你说你一个人走了，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有多难，你知道吗？”        “运河，志儿他现在懂事多了，知道心疼我了，我没白疼他……”
        “爹，你看看窦家人，都干了些什么？简直没有人性！爹！你就容忍窦家人，这样欺负我娘？……”
        “运河，志儿说的没错，他们的所做所为你都看到了，我到底哪里错了？我对他们仁义致尽，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娘的哭诉着，更加呜咽。
        我一滴眼泪没有落下，对爹没感情，对窦家愤怒至极。
        娘哭累了，我把她搀扶起来。“运河，今日一别，恐怕再难相见，你要好好保佑窦志，学满功成。”
        “爹！你还是保佑我娘吧，让她健康快乐的生活！”
        “运河，保佑孩子吧！”
        “爹！您还是保重自己吧。”
        娘悻悻而去，这次回窦家，给了她太多的伤害，她想不通。
        “娘，我跟你姓孙吧，姓窦是侮辱！”
        “傻孩子，姓氏咋能说改就改？”娘吃了一惊。
        “姓啥都好，就是不想姓窦了。”
        “啥也不能姓，只能姓窦，不能改！”我也知道改不了，可我真的不想姓窦，和那些欺负娘的畜类同姓，是羞辱……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奇怪的病(三七)
        躺在火车上，娘虚弱的厉害，强行背起娘，到火车临时医院就诊。
        娘知道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拖拉着不要看病，娘俩斗着嘴，互不相让。
        同车的乘客不明所以，看着不敢插话，等明白事情的缘由，都劝娘看病。
        “大妹子，病了就得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是啊，钱没有多少，有人就可以再挣，我也没多少，孩子拿去，给你娘看病。”
        “来！来！来！我们大家凑凑，帮他们渡过难关！”
        “出门在外，谁没个事？帮助别人，别人才会帮助自己，来！”
        “钱不在多少，就是表心意，别嫌少！”
        娘泪眼汪汪，手里捧着好心人捐赠的零钱，那不仅仅是钱！更是大家火热的心！
        我站在娘身边，对每个好心人深深鞠躬！“谢谢！谢谢！”
        “ 你好！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正在实习，我可以给你看看吗？”一个穿戴整齐，干净的女孩。
        “姑娘，人家可病得不轻，你可别光想练手，耽误了人家。”好心人善意提醒。
        姑娘羞红了脸，默默的想走开。
        娘一把拉住她的手。“谢谢你！肯为我看病，我相信你！”
        娘一半是心疼钱，一半是真心想给她个实践的机会。
        姑娘笑了，露出好看的虎牙。“谢谢你！阿姨！谢谢！”
        然后她挽起娘的袖子，查看娘的眼睛，嘴巴，问娘的一些不舒服的症状。
        “阿姨，您的病，无大碍，就是受了风寒，再加上身体虚弱，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姑娘自信的说。
        “姑娘，你确定？看她病的不轻！”
        “安然，你在干嘛？”戴眼镜的男子问。
        “李医生，这个人病了，我看过，就是受了风寒，您再给看看吧。”姑娘如同见了救星，眼里星光闪闪。
        眼镜男子似乎不太情愿。“告诉你，别和陌生人接触，你就是不听！”
        “姑娘，我信你，给开个药方吧。”娘赶紧插开话题。
        “李医生，见到病人不相救，不是医生的做法，我们讲医德！相信你，也会出手相救！李医生的为人，可是同行的楷模！”姑娘给眼镜男子，戴了个很高的帽子。
        “伸出手来。”眼镜男子脸上挂不住了，他重复姑娘的过程，然后说。“你的病，有风寒，也有惊吓的成分，得好好调养，好好进补，不然，会很严重！”
        我到火车临时医院，为娘取来点滴，姑娘找好血管给娘挂上，总算是解决了。
        “孩子，你睡会吧，我替你盯着。”隔壁阿姨看我憔悴，好心替我。
        道了谢，心里安稳，很快我就睡着了。
        迷糊中，有人摇晃我。“孩子！醒醒！孩子！醒醒！”
        睁眼看，是替我看娘挂点滴的阿姨。
        “阿姨，怎么了？”
        “孩子，你娘又发高烧了。”
        摸摸娘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她正全身蜷缩着，忍不住颤抖着。
        “这怎么了？刚才明明退烧了！”摸不着头脑，我想去问姑娘，人家到站下去了。
        六神无主，我低头回走。
        “ 孩子！你娘怎样了？好了吗？”大婶询问。
        我摇摇头。“退了烧，又返上来了。”
        “我看你娘的病，是虚病。”大婶跟我走到娘身边。
        “这是邪病，打针吃药不管用的，只会浪费钱！”大婶解释。
        邪病？我不信！有病看病，我相信科学！
        大婶见我怀疑揣摩，直接问娘。“大妹子，我说你这是邪病，信我吗？信我就给你瞅瞅病。”
        “我信！信！”娘虚弱的点点头，答应着。
        我想劝娘，别信些乱七八糟的，相信科学。
        旁边一大叔，给我出主意。“我说孩子，这样吧，可以给你娘治邪病，点滴照挂，不管咋样，病好就好。”
        没有更好的主意，我点点点头。
        大婶取来她的法宝，东指西晃的，嘴里念念有词。当然，她要走了相应的报酬。
        娘的烧，终于退了！安然睡去。
        我欣喜若狂，对着车厢的人，深深鞠躬致谢！
        至于是挂点滴，还是大婶给退的烧，我不想，娘的病好了，才是关键……
        大家给捐的钱，给娘治好了病，还有不少剩余。很多人，提前下车，也无法还给大家。娘说，以后它就是善款，那竟然成为，娘以后走的一条路……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车站劫难(三六)
        娘拖着疲惫的身子，跟我赶路，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前赶到车站。
        那年月穷啊，没有车，也没钱坐车，最实惠的交通工具就是腿，很多人出门都是靠走，走好远好远……
        车站里服务人员下班了，娘不舍得钱，我们只能在候车大厅将就一夜。
        空荡的候车大厅，昏暗的灯，一排排候车椅子，稀疏的人影。
        我有一丝不安，都说车站鱼龙混杂，如今娘还病着，如果碰上小偷强盗，怎么逃跑？
        有些人影远远近近的，有时有些大的声响，警惕看向周围，看来，今晚又不能睡了。
        娘躺在椅子上，虽说睡觉了，看她翻来覆去的样子，难受的睡不好。
        静静坐在娘身边，拿本书看着，眼睛不时打量周围，心里胡思乱想，期盼天快点亮。
        怕鬼偏遇见鬼，从我们进门，就引起别人的注意。一看就是外地人，过路人，娘又病着，好几个人对我们虎视眈眈。
        夜深了，我不敢睡，心里盘算如何面对即将来临的灾难。没经世事的我，真害怕应付不了，要是给他们钱，没钱我们怎么回北京？要是不给，被他们拳脚相加打一顿，免不了皮肉之苦，钱照样抢去了。
        哎！怎么办？
        心里七上八下的，几个人影渐渐靠过来，紧张的我，把书掉地下了。
        “小子，是你乖乖的拿出钱来？还是大爷我去取？”黑脸汉子架势逼人。
        “二哥，别啰嗦，这种小事，小弟做就可以了，不劳您出手。”
        “就是，杀鸡不用杀牛刀，小弟们解决。”
        我打量面前这几人，躲不过，只能面对。
        “噗通”一声，我跪下。“各位侠士，我娘病着，好不容易睡去，请不要打扰她，可否外面说话。”
        “吆！看不出这小子还是孝子，走，看看你有什么花招？”为首的精明小个子。
        门外，我又跪在他们面前。“知道各位侠士劫富济贫，做的是梁山好汉，对的起天地豪气！只是我不是官，不是商，没有钱财，可否请各位侠士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感恩不尽！”
        为首的男子默不做声。“大哥，可不能让这小子的好嘴给骗了。”
        “大哥，你说我们本地人不抢，过路人凭一张好嘴，就打发了我们，我们吃什么？”
        “就是，大哥，我们不能听他的好嘴……”
        “实不相瞒，我是在校学生，很小没了爹，是我娘，苦苦拉把我长大。这次回来，是给我爹上十年的祭坟，本来就没钱，娘又病了。没钱看病，只能干耗着，我可怜的娘！呜呜……”说着说着，我哭了。
        为首的男子看看我，不像是撒谎。
        “弟兄们，你们说，怎么办？”
        “大哥，别听他的，弟兄们还得养活。”
        “大哥，不能空手，这是行规，不吉利的。”……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知道各位侠士侠胆豪气，不能破了规矩，我只求各位，别为难我娘，别拿我们的钱，没了钱，我娘也会没命的……”
        为首的男子看看他的弟兄，面露为难。
        “大哥，别听他啰嗦，二弟拿钱去。”说着话，黑脸汉子靠近我。
        “都是有爹娘的人，都会做爹娘的，各位侠士，高抬贵手！高抬贵手！”眼看就要挨打了，磕头跪求。
        长这么大，跪过爹娘，这次……
        “住手！二弟！想当年我们苦的时候，说过不抢孝子的。”为首的男子发话了。
        “大哥！我是没话说，就怕弟兄不服！”黑脸汉子推辞。“再说，他要是报官，可咋整？”
        “弟兄们，卖孝子个人情，如何？”为首男子说，没人回话。
        “大哥，好几天没开张了，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就是，大哥，弟兄们也有为难之处。”
        眼看事情要砸了。“各位侠士，如果高抬贵手，绝不会报官，他日有缘，毕竟回谢。如果不行，我就听天由命，钱给各位，请各位侠士，把我和我娘，葬在一起，感恩不尽！”我掏出来口袋里，仅剩下的十几块钱，一副决然的样子。
        他们看看那十几块钱，再看看我，犹豫着。
        “娘，儿子不孝，不能让您过上好日子，只盼来生，儿子再，好好的，好好的孝敬您！娘！娘！”我的哭诉，引起他们的同情，都摇头。
        “大哥，算了吧！孝子！还是苦孩子！”
        “大哥，行规，不能空手的。”
        “这年头，穷人生不起病，这点钱，看病还不知够不够！”
        “兄弟，不是不给你人情，行规也得守，要不，这样吧，”为首男子发话了。
        他看着黑脸汉子“老二，你打他几下，就做了断，如何？”
        黑脸汉子点点头，他又问我“怎样？”
        我也点点头。
        黑脸汉子运足气，对着我就是一掌，我还在疼里摇晃，他又打了第二下，第三下。
        “好了，别打了，走吧。”为首男子说。
        黑脸汉子收回手，他们扬长而去。
        “谢谢各位侠士！谢谢！”我跪谢完，勉强爬起来，进屋看娘，她还在发烧，还在昏睡……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我是农村人(三八)
        回到北京，脚还没落地，娘就打发我去崔和平家。
        开始我不明白，姥爷给的东西，娘为什么要寄存在车站，以为娘嫌拎着累。后来见到窦家人，才知道，要是娘不寄存，姥爷的心意，进了窦家人的肚子，喂了狼心狗肺，却得不到好。
        这土特产，没什么值钱的，就是些山蘑菇，山野菜，晾晒干，易存放，吃的时间长。吃的时候，放进水里，浸泡段时间，跟鲜的一样好吃。
        我不确定，崔家会不会稀罕，城里人见多识广，什么新鲜的稀罕的吃过喝过。这些黑了吧唧的山野菜，他们能要吗？
        娘再三催我去，说农村没啥值钱的，回去一趟，带点土特产，就是点心意。
        好久没见崔和平了，也想看看他。至于山野菜，他们如果不要，回来路上，顺手扔了，省得娘心里不踏实。
        在别墅群前晃悠，我真不太确定，哪个是崔家。正犹豫徘徊间，有个人影，从远处骑单车直蹿到我身边，吓我一跳。
        这人，正是崔和平，他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我。“老天！我才想去看看，你回来了没有，老天就让你降落在我眼前。”
        然后崔和平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的说:“老天，再给我来个法国金发碧眼的美女吧！”
        我推了崔和平一把。“崔和平，几天没见，你的口味变了，中国的不稀罕，还要外国的，叛变了！”
        崔和平哈哈笑了，故作高深。“我这是在奉献，为了国际和平发展，牺牲自己！”
        “得了吧，就你？”我也哈哈笑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走，去我家玩玩。”崔和平调转车头，推着单车，和我边走边说。
        “窦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进门就过来了，好久不见，想你呗。”
        “想我？我看不像，让我好好瞅瞅。”他端详我的脸。
        “真的，我这边脸上写着，想和平！”我一本正经的指给他看。
         “好吧，我服了你，这半猪脸我买了，别给我变了样。”崔和平坏坏的笑。
        “黑！你真黑！说不过你！”我甘拜下风。
        说着笑着，进了崔家大门，崔和平放好单车，和我走进客厅。
        “福琳，丽娜，你们看看，谁来了？”崔和平朝楼上喊着。
        伴着楼梯轻微的咯噔声，楼上跑来俩个黑衣女孩，她们是崔福琳和许丽娜。
        今天她俩穿着黑色紧身服，半截袖，及膝裤，露出白如玉藕的肌肤，脚蹬黑色软底布鞋。黑色长发，高高挽起，光亮紧绷，一丝不乱。宽宽的额头，没有刘海，还有她俩那一脸探究我的笑。
        看来，她俩在练功。
        “窦志，你去哪里了？这么黑？”崔福琳转着圈看我。
        “还用问，准是到南方旅游了，三亚？还是海南岛？”许丽娜也是神算子。
        “再猜！都不是。”故意吊她们的胃口。
        “难道，你出国玩了？去了欧洲？”崔福琳一脸惊讶。
        “不可能，出国得办护照，没听和平哥说起过。”许丽娜猜测着。
        “行了，小鬼们，窦志回老家了。”崔和平戏笑她俩。“要是他去，定会带着你俩，不管三亚，还是欧洲。”
        “你坏！”俩人听出他的戏笑，追着打他，崔和平围着屋子转。俩人兵分两路，都追不上崔和平。
        我的眼神笑着跟着他们的旋转，心里有从未有过的轻松，暖暖的从心里，溢出来。
        电话响了，崔和平跑去接听。“妈，我想你了。奥，福琳她们在练功，我看好她们，不许偷懒。对了，妈，窦志来了。嗯，我准备午饭，你也回来吃吧，爸爸能回来吗？他要是忙，尽量吧。好的妈，再见！”
        崔和平不时看看崔福琳她俩，因为崔妈妈在电话里询问，她俩则吐着舌头，扮着鬼脸，再不就一副感激涕零的笑。
        放下电话，几个人凑在一起，互相哄笑。
        “窦志，你回老家，就晒这么黑，你老家靠海？”
        “就是不靠海，天天在花园里树林里，要不就爬山，也会晒黑。”
        城里的孩子，不知道农村孩子，会干啥，真的，她俩猜不到。
        “不对！再猜！”我摇头。
        “窦志老家山东，一马平川，没有山。”崔和平加入猜测。
        “伸出手来，我们看看。”我把双手掌朝上，不卑不亢伸直。
        崔和平和我同样伸直，宽厚的手掌，满是老茧。
        崔福琳和许丽娜手掌朝下，纤纤玉手，见我俩手掌朝上，赶紧翻过来，柔滑细嫩的双手，一看就是从没吃苦的富家孩子。
        “咦，和平哥手掌有老茧，怎么弄得？窦志也有。”许丽娜惊讶了。
        “我哥的老茧，是打球磨的，窦志，你怎么弄得？”崔福琳猜想着。
        “我是农村孩子，回家就帮着干些活，挑水劈柴什么的，也没干多少，就这样了。”我实话实说。
        “没经受过磨砺的双手，干点活就会磨的手疼，这个我知道。”崔和平淡淡说。
        “我还以为你回老家，是玩了，手疼吗？”许丽娜心存侥幸，要是她生在农村，就不会这样白白净净的玉手。
        “肯定会疼，还会很疼，针扎手都疼。”崔福琳抢着回答。
        “开始疼，后来就不疼了，有这层老茧保护了。”轻描淡写，我知道，他们体会不到。
        “窦志，快讲讲，你老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崔福琳拉我坐下。
        崔和平吭一声。“福琳丽娜，你们去练功，小心我告状。”
        “哥，亲哥。”崔福琳想讲情理，见崔和平不为所动，只好作罢。
        俩人使了眼色，走上楼。
        “不是我不帮你们，妈吩咐的事，不敢不照做，也是为你们好。”崔和平对着背影说。
        见她俩上楼，崔和平对我说:“窦志，来，我们掰腕子，看你长劲了没？”
        崔和平在宿舍，可能是全班，掰腕子的冠军，他打小爱运动，身体好，力气大。
        我俩在桌前，蹲好，准备好，运足气。
        以前和崔和平掰过一次，我就坚持了一下下，就给他掰倒了。这次，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我得坚持了一分钟。
        崔和平拍了我一下，我的脸憋的通红。“好小子，长劲了。走，我们去厨房，准备午饭，顺便和我说说，有什么稀罕事发生。”
        城里孩子，以为农村会有什么稀罕事？我猜不到……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土特产(三九)
边和崔和平在厨房里准备午饭，边讲路上的见闻和发生的事。
从没发现，我也有讲故事的天分，我讲得环环相扣，妙趣横生；崔和平听的津津有味，还穷追不舍。
有时我拿菜刀，摆弄着，增加故事的惊心动魄；有时崔和平停下手，仔细想想，然后发问。
看他听的那么入神，我都被自己感动，想当个作家。
我讲了姥娘姥爷，炸油条，神算子，张奶奶，车站遭劫，火车救娘一系列的事，唯独不提窦家，那些让我添堵的事。
好在，崔和平不知道，也没问。
“窦志，你说阿姨现在还病着？要不，让我妈带她去看医生吧，医院里我妈有熟人，放心好了。”
“谢谢！等我回家，问过我娘。再说吧。”
“想阿姨主要是坐车累的，天气热，水土不服，凑一块了，看看心里踏实。”
“医生也这么说的，没什么大碍。”娘得病的关键原因，我没说。
崔妈妈走进厨房。“嗯～好香！和平，我本来不饿，闻到你做的饭菜味，肚子咕咕叫了，哎！真怪。”
“阿姨好！”赶紧问好。
“窦志，你晒黑了，健康的小伙。”崔妈妈说话，总是让人听着那么舒服。
“妈，他不光黑了，还长劲了。”
“是吗？窦志老家哪里？”
“山东农村，我回家没干多少活，就是干少了，缺乏锻炼。”
“嗯，环境创造人，什么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材。”崔妈妈点睛。
我俩点头称是。
“和平，饭菜怎样了？开饭吧？妈饿了。”
“我爸呢？不回来吗？”
“我问了，你爸有事，分不开身，让我替他向你请假。”
“奥，喊福琳丽娜来，我们开饭。”
“闻香就知道，午饭已做好。”许丽娜一脚踏进来。
“天下第一厨，非我哥莫属。”崔福琳随其后。
“哎呀！”一声，崔和平一下子坐在地上，我们都不明所以，围过来。
“和平，你怎么了？”崔妈妈问。
崔和平哭丧着脸。“妈呀，我被崔字牌老高帽砸中了，头好疼。”
我们恍然大悟，都哈哈大笑，崔和平笑着起来了。
崔妈妈坐在桌上边等着，我也加入端菜行列，四个人来来回回端餐具和菜。
“菜上齐了，各位评委请打分。”崔和平一脸严肃。
午饭四菜一汤，菜是木耳芹菜、油焖茄子、黄花鱼、黄瓜炒鸡蛋。汤是松菇、大豆腐、瘦猪肉、粉皮做的，满满的一大汤锅，然后每人一个小碗，分别盛上。
崔妈妈挨个尝了菜，不住的点头，看到汤，她迟疑了。“和平，这汤用的什么，这么黑？”
“松菇，纯天然绿色的山野菜。”崔和平介绍着。
“奥？山野菜可是好东西，窦志，你拿来的？谢谢！”崔妈妈一听就明白。
“今日刚回，我娘就催我送来，农村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就是点山野菜，就是点心意。”我见崔妈妈不嫌弃，心里安稳了。
“替我谢谢你娘，山野菜对我们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崔妈妈特意挑了松菇，夹吃品尝。
“嗯，是够鲜，这山蘑菇，下过雨，才会生出。如果采急了，晒干就化了，如果采老了，泡开怎么煮，都嚼不烂。这采的时间很关键，听说，不超过十二小时最好。”崔妈妈讲解山蘑菇的采摘。
这个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啊～照这样说，那得守着表，看着蘑菇，等着采摘？”许丽娜脑子快。
“差不多，任何事物，都是来之不易的，不能浪费，要珍惜。”崔妈妈讲的深远。
“感谢农村人，辛勤劳苦的种植，城里人才有的吃。”崔和平一语惊人。
“对，我们要感谢为我们创造食物的人，别说农村城里的，没有界限。”崔妈妈纠正。
“好，谢谢窦志！谢谢你带回的老家味道！”崔福琳端起汤碗，致敬。
“不谢！其实我也不是合格的农民，惭愧惭愧！”我不敢接受。
“还是谢谢你！窦志！来，喝汤，别浪费了……”崔妈妈嘱咐。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长城游(四十)
从崔家回来，把崔妈妈和崔和平的话，转给娘，我也希望娘去正规的大医院看看。有病好好的治病，没病心里踏实。
娘直接拒绝了，说她的身体自己有数，病早好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娘请了多久假？我再去请几天吧？”知道娘的心思，说白了就是心疼钱。
“不用请假了，我能行，没什么碍事的大病。”娘又逞强，但她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这样吧，娘，我们明天去长城玩玩吧，来这么久了，我们还没出去玩过。”我提议。
“我不想去，没啥意思。”娘拒绝。
“我待会去找崔和平，让他给咱弄两张免费门票，我们去吧，娘。”我央求娘，她又怕花钱。
“崔和平真的有免费门票？”
“真的，真有。”
“那你先去要到门票，我们就去。”
“好，那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先歇着，等我回来。”
走出家门的我，直奔长城旅游区，去购买门票。
不说长城游玩有没有免费门票，崔家能不能弄到，就是有，我也不想去要。
我想用我的努力，陪娘游玩长城，这样我心里才会开心。
等娘上班，剩下的假期时间，我要打工挣钱。
长城旅游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买票的排起好长的队伍。
我在队伍里，跟着缓慢的前进，总算是买到两张门票。
回家拿在手里，让娘看。
娘在我走后，出门买来韭菜和鸡蛋，和面烙好韭菜合子，明天到长城上吃。
娘的心真细，我就没想到，要在长城上解决午饭。她还把姥爷给的咸菜，用水浸泡开，加入盐和酱油，五香面等，做成小咸菜捎着吃。
天亮我们就出发，娘一路上一直微笑着，看得出她很高兴。
等我们走到长城入口，已是日上三竿，络绎不绝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排队前进。
队伍里不少外国游客，不时发出惊叹声，拖着长音说着中国话。“长(常)～城(虫)”。他们的发音转了好几个弯，听着让人忍俊不禁的会意一笑。
正好跟在旅游团身后，导游小姐清脆的话语，清晰的讲解。
“长城是中国古代的军事防御工程，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与象征，它凝聚着我们祖先的血汗和智慧。长城和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泰姬陵、伊斯 坦布尔的圣.索菲亚教堂等一起，被誉为世界的奇迹……”
边走边看，导游的话让每个人心里仰慕又添加了，惊叹祖先的智慧。
“长城始建于春秋战国时期，历时达2000多年，总长度达5千万米以上。现存的长城遗迹，主要是始建于14世纪的明长城，西起嘉峪关，东至辽东虎山，全长8851.8公里，平均高6-7米，宽4-5米，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巨龙，盘旋在崇山峻岭之间，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创造的伟大奇迹……”
站在高高的长城上，听着导游的讲解，看远处盘旋的长城，心里惊叹。
与这伟大的奇迹相比，人类何等渺小，渺小的，心里装不下这万里长城，眼里放不开，这万里长城……
我们的祖先，没有任何高科技科学运用，靠人力，一点点，用血汗和智慧，为中华民族创造伟大而不朽的奇迹……
娘感动了，我感动了，在场的中国人感动了，外国人也感动了，如被雷劈，呆呆的想，怎么创建这万里长城，这高！这宽！这峻险！这长！……
娘开心的走着，看着，想着，这是来北京，我们第一次游玩，娘舒心的笑了……
前面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把吃了一半的零食包，扔在地上。
娘轻皱眉头，默默捡起来。
娘，你想干嘛？我心里喊，这是大庭广众，可别……
我怕娘过日子，别人扔了，她捡来吃，我该咋办？
娘知道身边有很多人，在看着她，她并不慌乱，走到垃圾桶，放进去……
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可是娘，她……
娘看到地上，还有零碎的垃圾，顺手拾捡，放进垃圾桶……
“娘，这里有环卫工人，不用你捡垃圾。”我小声在她耳边说。
娘看看我，看看地上的垃圾，不卑不亢，“长城是我们的国宝，如果我们不爱护，等着谁爱护！”
娘的话语声不大，却铿锵有力，震撼每个人。
于是有些人，加入娘的捡垃圾行动，我也被娘的话感染，外国人也揣摩到娘的意图，伸出大拇指，夸赞完，也动手捡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