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越范宽气不平 —追忆诸城籍长白山冰雪画著名画家路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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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越范宽气不平
  —追忆诸城籍长白山冰雪画著名画家路怀中   
                    王炳熹
2021年春节渐近，暖暖的阳光，春意渐浓，我从寄居的北京回到离开数年的诸城过年。路怀中先生得知后，特意从北京给我寄了一幅亲笔书写的“福”字。我收到后，甚是欣喜，立即给他回了一条长长的微信，衷心预祝他春节快乐，健康长寿，并引用了现代哲学大师冯友兰赠好友金岳霖的一副寿联：“何止于米，相期以茶”。
节后大约初八九，我数次微信，与他闲聊一些世事，可他始终没有回复。过去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我的微信，先生总是及时回复。到了正月十二，我有点憋不住了，就直接给他打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我突然预感有点不对劲，就一直打个不停。过了一会，电话终于打通，一个女生的声音，是先生的小女儿接的电话。她声音悲戚地告诉我，家父于正月初十上午11点突发心梗去世。那一霎那间，我的心中猛然涌动起一股剧烈的惊愕和伤痛。


          2021年春节路先生寄给笔者的“福”字
路先生突兀驾鹤西去，于我哀痛之余，总想写点什么，怀记一下与先生交往的些许往事。自1991年我在诸城市委宣传部时与先生相识相交，30多年有余。漫长的岁月积淀，留下了太多值得珍惜回味的美好记忆。但数次动笔，写了些许文字后，总觉文不达意，不足以表达我对先生的怀念敬慕之情，数次搁笔终未成文。四年过去了，先生的音容笑貌常常在我心中鲜活涌现。于是，我觉得还是应该把心中的念想付之于一段简约的文字记之。
1991年秋天，通过朋友介绍，我与路怀中先生初次相识。先生特意为时任诸城市市长陈光等数位朋友，每人赠送了一幅斗方冰雪山水画。当我亲自把一幅画作送到陈光市长办公室时，陈市长面带一以贯之的甜美微笑，笑眯眯地评论了一番，言语间很是赞许，并说，找个机会与路先生见见面。我当时对路先生独创的冰雪山水画不很了解，经陈市长这么一评析，方有了初步认识。先生对冰雪山水画的美学追求，那种“创我法、造大象、立我格”的个性化艺术理想，深深打动了我，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记，铭记难忘。
1993年底我离开宣传部后，路先生每次回诸城，仍然都要约我见面交谈，天南地北侃大山，关于山水画圈、关于社会现象、关于人生际遇等等，无不敞开心扉，毫不设防的直抒胸见。先生年长我11岁，我们却已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我喊他路老师，他喊我炳熹老弟。这是一种纯洁无瑕的文人之交，一种相遇恨晚的志趣之约，更是一种追求美学理想的携手仰望。

            

2000年路先生赠予笔者的画作

路怀中先生1945年出生于山东诸城市昌城镇路家道口村。文革期间闯关东去了吉林长白山地区谋生。身临其境于白雪皑皑的长白山原始森林深处，切身感受到了一个具有高度美学价值与审美意象的冰雪世界。受到宋代水墨画大师范宽绘画技法的启发，他从1972年6月开始，沉浸于探索长白山中国冰雪山水画的潜心研究和创作探索。1985年考入天津大学王学仲艺术研究所，师从王学仲专修艺术理论。1987年考入北京中国画研究院，师从李可染、陆俨少、何海霞，专修中国山水画，直接受益于众多大师言传身教。历经数十年艺术实践，他创立的“白色艺术”长白山冰雪山水画绘画技法基本成熟定型，并于1989年成立长白山中国书画院并自任院长。其后应邀为毛主席纪念堂及钓鱼台国宾馆作画。2001年入选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的《2001全国中国画大展》。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先后赴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南亚地区举办个人画展。2013年雅昌指数显示，创下50万元一平尺的拍卖高峰记录。
需要赘述一点，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黑龙江籍画家于志学正式创立中国冰雪画派，以表现冰雪题材和“冷文化”美学体系为核心。路先生的长白山冰雪画及后期的现代山林画，与于志学先生的冰雪画派的美学主张及表现手法和技法区别比较明显，属于不同的艺术流派。路先生的冰雪山林画，上承宋代范宽的水墨画技法，讲求“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意在神似，不拘肖似。他的冰雪山水画，极少使用颜料，仅用水墨绘就。五颜六色的长白山，抽象为或浓或淡、或粗或细的万千条墨色。墨染之处，壁立万仞，宣纸留白处，则是远远望去飞雪翻滚的万重雪山。先生笔下的长白山，白雪茫茫，天地一色，雪浪翻滚。白雪覆盖的长白山林，更抽象化，更主观性，虚化为一个黑白两色的艺术世界。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卷，呈现出独特的审美价值。范宽的水墨山水画写意技法，传承到路先生手里，已然达到了极致。路先生独创的长白山冰雪画，以“不越范宽气不平”的远大艺术抱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艺术成就。他的冰雪山水画，气势雄伟，构图绝妙，意境深邃，笔墨苍劲，气韵生动。极为独特的艺术风格，极深的画法造诣，成为“白色艺术”长白山冰雪山水画及现代山林画派的创始人，堪称当代中国山水画领域一位艺术特色突兀鲜明的匠师。
路先生师传李可染，秉持师传统与师造化、自然与超然的艺术思想，突出和强化意象美学体验，融古通今独辟蹊径，自成一派。他创建性提出了“黑白审美情感”绘画理念，主张黑白的艺术精神永远是中国艺术的重要精神。黑白审美情感不但是东方人的审美之源，更是全人类的审美之源，亦是艺术创作之源。并把这一审美理念运用于冰雪画实践，创作出了一系列比较优秀的巨幅画作。先后四十年间，多次举办个画展及艺术交流，在国内及东南亚地区产生了比较广泛的影响。有六种版本《路怀中山水画集》,两种《路怀中草书选集》及一种艺术理论专著《黑白的艺术精神》问世。


             路先生后期创作的“现代山林”画
路先生去世前的一个秋日，专门打电话约我去他北京宋庄的工作室，面谈建设路怀中艺术馆的事。他说，现在江苏的无锡，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答应出资在无锡建一座“路怀中艺术馆”，以收藏他的精品画作，以传百世。西安还有一位朋友，亦想在陕西某旅游胜地，建一座“路怀中艺术馆”。但他心中念念不忘，诸城是他的故土家乡，心心念念想在诸城建一座冰雪山水画艺术馆，把一批精品画作留给故乡的百万乡亲。我们还商议了多个方案，以及如何操作等事宜。万没想到，先生的愿望还未来得及付诸，就驾鹤西去。用自己独有的艺术瑰宝回馈生他养他的童年故乡，成了他永远的遗憾。
路先生一生特立独行，终生游离于体制之外。他认为“艺术是对自由的象征，是人性、人的个性最大的张扬者。所以，这个会那个会，这个团体那个团体，只能是束缚艺术的发展。尤其是美术创作。所谓画家，就是要有个性。所谓个性是有强烈的排他性，所以行政的干预，人为的强迫，只能使个性泯灭，只能使个性倒退。”有一次，他不无伤感地对我说：“我的长白山冰雪画技法，或许难以融入当今体制内的国画圈。但我坚信，定会得到后世的认可。这种举国无二的艺术创新探索，珍贵艺术价值早晚会被世人发现。”画如其人，人如其画。始终恪守不变的“排流俗、避腐风、蔑权术、崇学术、洗朽气、树正气、强骨气”（路先生语）的艺术宣言，可谓是他一生际遇的真实写照。对“白色艺术”的坚守与执著，构成了他艺术生命的不朽长卷。而那些倾注毕生心血绘就的一幅幅洁白无瑕的冰雪山水图，或许就是他对社会、对人生的美好向往与耿耿期待。
潍河东岸那片肥沃的土地，养育了路先生的童年和青少年，密州深厚的文化底蕴，给予他太多的艺术灵感和创作活力。而长白山的皑皑白雪，激发了他的创作激情和艺术灵感，于是才有了长白山冰雪山水画的传承与问世，有了一个新的山水画派“白色艺术”百代流芳。斯人已逝，画作流传。感念再也不能与君相遇相谈，再也不能欣赏先生新的大作问世。路老师的美学理想，美学追求，美学实践，永远都是我们的至爱珍宝，永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