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遗恨——尘封在地下的惨案

涓河传奇 · 发表于 2015-7-1 21:05:31

刘善义

老范从公司赶回工地，已是晚上掌灯时分。

工地距村庄很远，各临时工棚只能点蜡烛照明。老范是施工队长，和几个工程预算员住在一个工棚里。

昌远县地处偏远山区，由于缺水、缺电，生产力一很直落后。县政府决定在“荆棘岭”下，架设高压电线，修建一座中型水库和一座变电站。建成后能供周边十几个村庄的农田灌溉和照明。

开工以前必须先把几十座无名荒冢迁走。这片墓葬群年代久远，香火已断；当地人已记不清是哪个家族的坟茔地。据说墓碑在大跃进年代被生产队运回去砌墙用了。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公司指示迁葬工作要认真。为此，老范特地到附近村里，请来一个懂得丧葬仪式的老头，具体指导骸骨装殓事宜。老头干得很认真，按程序把墓中的骸骨收拾干净，摆放在木盒子里。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不知你们是哪朝哪代的先人，因政府在这里修建水库和变电站为民造福，特为你们另选一块风水宝地，恭喜诸位乔迁新居，万世平安。”

老头圆满地完成了迁葬任务，支了200元工钱高兴地回去了。

运走大量的土方，一座座墓室裸露出地面，有的成了工人们存放工具和物品的仓库。

开工三个月一切很正常，可近几天工地上接连发生了几起怪事。工人夜间发现有陌生人进入墓室，查已无踪影。还有一个工棚里的工人，半夜惊叫着跑出来。原来他们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到一些古装官兵，围着一群男女老少残杀……。

种种怪事的发生，使工人们无心干活。认为是迁出去的灵魂回来闹腾。

赶上天气阴雨连绵，工地无法开工。也到中秋节了，公司决定放假半个月。只有老范和三个工人留守工地，其余全部回家了。

中秋节的晚上，天气淫雨霏霏，地上泥泞陷脚。老范整治了几个菜，和三个工人过个

简单的节日。工棚里点一支蜡烛，四人在昏暗的烛光下喝酒聊天。

老范喝多了，三人扶他上床后，各人回到了自己的工棚。老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看到工棚门帘一闪，进来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操着满口苏州方言说：“对不起范队长，打扰您休息了，奉主人之命前来请您。”

您是……什么单位？

来人说：“不要多问，时间紧迫，赶快去！”

老范心想：“这荒凉的岭下，雨天路滑，泥泞难行，夜晚黑灯瞎火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工地上除了建筑材料没值钱的东西。去看看也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范跟黑衣人出了工棚，发现工地变了样，一座座宅院排列两边，隐隐有灯火明灭。中间道路宽敞，夜空微露星光，这里没下雨。老范心中发毛，摊上怪事了，也不知那三个人在哪里，想喊又喊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黑衣人来到一座大宅院门前。有人迎着引老范进入大门，传话的黑衣人则站在门外，老范见情景，心想，这里的主人身份不低，连下人也分等级？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迎者来到一座灯火辉煌的大厅。两边站着身穿古装华服的男女侍者。

一个身材伟岸的老人起身相迎说：“抱歉，老朽年迈，行动不便，有失远迎，请宗亲见谅。”

老范听了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性格爽快、耿直，不喜客套话。于是把脸一沉，大声说：“老先生，咱们素不相识，用不着虚悬套，我也不是你的什么宗亲；你们到底是人是鬼？如果真是有鬼有神，我老范一生上敬天地，下孝父母，对朋友一腔正气，何惧你鬼魅之属！”

老范话音刚落，听那老人喝道：“无知小辈，口出狂言，见了先祖不下跪，还敢强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老范倔强地挺身上前，还想争辩。走过一个健壮的侍者把老范按在地下说：“不要无理，赶快磕头谢罪。”

老范跪在地下心想，老人称我是宗亲，难道他也姓范吗？都是我不好拿言语顶撞老人，他说是我的先祖，哪朝哪代的……

老人见他在迷茫、思考，说：“还没悟出来？我能随便认宗亲吗？”

老范想通了，他们就是鬼，老人肯定是我范家的祖先，要不谁能乱认宗亲。此刻恨自己鲁莽，向前跪爬了半步说：“老祖宗啊，我错了，恕我无知、懵懂，竟敢对老祖宗出言不逊。但不知您老人家是我哪个朝代的祖先，敬请您明示。”

有侍者把老范拉起来，老人说：“相距年代久远，礼教规矩已淡化了。文化认知的使然，你说的话，现代看是正确的，不怪罪于你。”

老范被侍者请上客座。见老人面朝屏风吟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老范听了为之一振，老人吟得是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名句，莫非我是范仲淹的后人？老范浑身冒汗，不敢再想，连说：“有罪，有罪。”原来他带头挖的是自己祖先的坟！

老人说：“不要自责了，这不怪你，当朝政府行施仁政，范家先祖的遗骨得到妥善安排，择地下葬，历代官府从没有如此仁厚。天佑中华，国泰民安。我和堂兄仲淹公，同在一朝为官，兄长政绩赫赫，我却籍籍无名；先跟仲淹公远戌边关，后中进士及第。仲淹兄在朝中推行法制，力主新政，触动了权贵们的利益，被守旧派所抵制。庆历新政失败后，被贬至陕西四路宣抚使，后病死在赴颍州途中。

“堂兄仲淹身居要职，一生俭朴，为国为民，励精图治。被精忠之士奉为‘楷模’。朝代更替，历经沧桑，旧事已成云烟。但他的道德文章永传后世

“范家族人为求生计遍布四方，战乱荒年，流落失所。使得这片坟茔失去香火，今后你要联络范家宗族后人，每年清明到这里祭扫，以慰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老范磕头承诺。

老人拿出一本书册说：“孩子，上边记载的很清楚，拿去仔细看吧。”

老范接过书册，恭敬地站在一边，还想和老人说话，老人长袖一挥说：“送客”只听一声应诺，客厅里灯火顿灭。黑暗中有人推了他一把，老范惊醒了，原来自己在做梦。赶快点起蜡烛，梦中情景历历在目，老人威严的形象犹在眼前！自己手里还拿着老人给他的书册。老范烛光下细看，他认得这本书，是在打开一座大墓室中找到的，当时认为一本发了霉的书，怕沾晦气，随手丢在垃圾堆里了。

老范打开书册一看，字迹很清楚，原来是本《范家支谱》这么珍贵的东西，自己把它丢到垃圾堆里去。看来今晚先祖显圣，主要是怕失落了这本珍贵的族谱，把它亲自交给我保存。

天亮了，老范一直睡到中午10点。天气依然阴雨连绵不断。

吃中午饭的时候，老范想把自己梦中的事说给他三人听听。他拿出两瓶好酒说：“下雨天没事干喝酒解闷，我讲个故事你们听，”拿出几个酒杯倒满酒，说：“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先敬您了，晚上的事多有冒犯，恳请祖先原谅。”

他们三人听老范在神神叨叨地说话，把酒一杯杯倒在地下。不耐烦地说：“队长咱们喝酒吧，倒在地下可惜了。”

老范重新打开一瓶，给大家倒满，领先喝了一口，把晚上做的梦讲给他们听。并拿出书册为证。

大家听了都信以为真，因为他们在晚上也曾见到过似梦非梦的逼真情景。其中一个说：“小时候父母爱我、宠我，现在他们都年纪大了，我在家中还常对父母发火，态度粗暴，实在是不孝儿。今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们，让二老心情愉悦，安度晚年。”老范说：“不但要孝敬父母，生活中的不良习气也要改正，祖先们在地下关注着我们的言行。”

下午老范打开族谱，第一章写的是吴县范氏续修支谱序。光绪三十年十四次续修至十六世孙纪轩谨誌，往下失记了。谱中记载着和北宋的范仲淹是同宗支系。

老范看完族谱，想起以前本家的老辈人曾说过修谱说：“我范家族谱中只记载到清光绪年间，向上就失记了。因此范家这一宗支未能‘敦本清源’归于本宗。”老范忽然想到，墓中族谱下续到光绪三十年中断，本族家谱上续到光绪年间中断；哪时年头荒乱，可能范族人搬迁频繁，导致族谱失修。如果上下两本族谱相接，不就是一本完整的范氏支谱吗？

家乘族谱，是历史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家乘内容丰富，包含了民族历史和社会发展的珍贵资料。追忆祖先，“慎终追远”能令宗族团结、增进民族的凝聚力。对振兴中华会产生巨大的能量！

老范自己没能力组织修谱，他电告范家在外地工作的文化人，说：“找到了范家光绪年间的族谱，具体情况见面解释。”

范纪山是老范的堂兄，曾任县文化馆馆长，退休后住在外地，近几年也想续修族谱，苦于没有资料，他是学历史的，一直怀疑本族与北宋的范仲淹有渊源。没史料可查，不敢断言承认，让社会上笑话，范家奔大头、傍名门。

按约定时间，范家的几个文化人齐聚在工地上。老范领他们观看了工程规模和迁出的新墓地。范纪山对文物考古有研究，他说：“虚幻中的事不能信以为真，必须严谨地考察墓中文物证实，才能断定我们和墓中主人是同宗同族，否则会引起别人讥笑。”

老范说：“前几天挖出了一块完整的墓碑，上面有不少字。”

工棚一边，地下躺着一块石碑，范纪山一眼就看出是块墓中的“墓志铭文”碑碣。他如获至宝，拂去尘土，细看墓志铭内容。上写着：君讳仲远，字希朋，进士及第，充馆阁校勘，善诗文、辨说，拥助族兄仲淹公力主新政。庆历新政失败，仲淹公贬至陕西，卒于任中。仲远公为兄不平，著文章争辩，屡屡上书，言辞过激，伤及朝贵，得罪权奸。迫于无奈，于庆历八年辞官，举家北迁。行至昌远县境内荆棘岭下，遭朝中奸党追杀！荒野之际，暮色惨暗。贼兵凶如虎狼，悲呼惨哉！老弱妇孺杀尽，少壮竭命出逃；仲远公惨死刀下，呜呼哀哉！夜色降临，寒风低咽，尸身迭卧篷蒿。族人寻至，就地为茔，随遇而安。此地遂成范家一支系墓地。呜呼！寂寞黄泉，千古遗恨。长卧荒丘，冤愤难平，永不瞑目。

鸣呼哀哉！仲远公乃一介文士，何罪之有？人间公理何在？

铭曰：茫茫苍昊，星淡云遥。长夜寂寂，范公安息。碣石能朽，铭文不灭。若见天日，永鉴后世。

范纪山看完墓志铭文，长叹一声说：“范仲淹力推新政，是强国富民之举，反遭保守势力的抵制和迫害。连他的同宗兄弟也不放过。腐朽的封建保守势力，阻碍了历史的发展。”

现有的族谱记载，上溯到光绪三十年十六世祖纪轩而止，与墓中的族谱正好衔接。源流理清，支系分明，成完整的一本范家支谱。

族谱印制完毕后，分发各地本支系宗亲，定于每年清明节前来祭祖

晚上，老范又梦到那位身材岸伟的先祖，慈祥地微笑着说：“孩子，你果然不负重托，把我范家同宗支系‘正本清源’并制成精品族谱留传后世。墓中铭文所记载的官兵截杀一事，早已在历史中磨灭。告诉族人不要再提起，以免再次陷入痛苦的思忆。今逢盛世，借国运宏达之祥瑞，方敢现身寻找范族后裔。今本族源流既清，支系已明，九泉之下足矣。”言罢消逝。

老范梦中醒来，先祖的话犹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