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些老事情

蓝桥

    一：锵刀子，磨剪子唠
     我家有一把王麻子剪刀，放在母亲的竹笸箩里，至于这个竹笸箩，是父亲去南方学习时买回来的，篾子编织的，半圆形。母亲也用胭脂染成了红色，让我搞不懂的是，几乎所有的东西，母亲都会染成这个颜色。
    家中用剪刀的地方太多了，春天的时候，母亲会把我们穿坏的实在不能再穿的破衣服用剪刀剪成一块块的，锅里烧好面糊，布条上刷上薄薄的一层，粘在桌子上或者面板上，大约粘五六层，粘好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天气好的话，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布层干了，变成“壳子”，可以做鞋和鞋垫。绞“壳子”是最费剪刀的，弄不好还会铬印，剪刀钝了，母亲会指派我去磨剪刀，我喜欢去干这种动嘴不动手的活。
     磨剪刀的大约一周来我村里一次，是西边的徐洞村，老远地会听到他粗重而悠长的“锵刀子，磨剪子唠”。刚拐过我家的胡同，就看到一个黑瘦却矫健的老头挑一担货走过来，我赶紧地喊住他，我叫他大爷。大爷就停在胡同口上，慢慢地从担货里拿出一条结实的条凳，条凳的一端是钉上的磨刀砂轮，面上有一个凹槽，安放着细腻的磨刀青石，还有一个铁桶，桶子里有水，最后拿出的是一个小泥盆子，铁桶里的水，慢慢地倒进泥盆。这就是老人的磨板和磨刀石了。 大爷拿起剪刀，先打量一下，然后说出剪刀的来历，他说王麻子剪刀耐用，那时还没有假冒伪劣，王麻子绝对不会掺假上李麻子和张麻子。
     剪刀，大爷正反两面都磨，边磨边洒水，磨完从担货里拿出一块破布，试试，行了，只收两毛钱。
    大爷收钱的空隙里又亮开他的粗厚嗓子高喊“锵刀子，磨剪子唠”！像是事先准备好的，邻居从家门口里走出，多数是小孩子干这件事情，刀、剪子，不多时就积攒了好几把，大爷磨刀的时候，我们在他旁边玩毽子。
    磨刀用力气，大爷有时要半蹲，只听“吭哧，吭哧”的声音，几分钟就ok了。磨一把刀只收五毛钱。大爷起身的时候，我们帮他收拾好磨刀的东西，我们还没有走进家门，“锵刀子，磨剪子唠”的声音就消失在胡同口。

蓝桥

二：大针洋线桃木梳，糖豆帽卡玻璃球   

     剩下的不耐用的针头线脑，母亲缠好，等货郎担进村时给我们换糖球吃。
    货郎担一般也是周末进村，一副货郎挑子就是一家流动的杂货店。他知道孩子们这时在家。手中一个拨浪鼓，两个鼓槌来回晃动“换头发，换针，绨离子麻洋拿来换幺，大针洋线桃木梳，糖豆帽卡玻璃球”。货郎缓慢的叫卖声在朴实的村庄上空飘荡，把村子里的灰尘都荡到天上去了。那个年月的人们，一刻也离不开货郎担。在有些人的印象里，货郎这个行当只是那些身无专长而又不想出力气的人才会去干。其实，做货郎是很辛苦的，走街串巷一天要行走很多的路程，不从事这种行业的人是不了解其中的艰辛的。货郎的手推车中央放着一个大木盒子，木盒子一分为二，上面镶着玻璃，让人清楚地可以看到里面的物品。有针线气球、饼干糖果、香烟火柴，各式纽扣、大小发夹，五彩丝线、梳子皮筋、麻糖瓜子、本子铅笔、肥皂蜡烛、布虎泥哨。盒子最上边的布袋里藏着糖球。破鞋烂帐子，头发破铁等旧物品，货郎担都要。母亲的一副银耳环，据说被我三毛钱换给货郎担了，我没有一点印象。母亲一口咬定是我。
    货郎担进村，是村子最热闹的时候，他的拨浪鼓摇摆在穷乡僻壤的泥泞小道上，招惹得大姑娘小媳妇，老人小孩呼啦啦地围拢过来，盯着、指着、比划着、嬉笑着、打闹着。女人们热切盼望的东西也只有货郎担才可以给她们捎来，货郎担是女人和外界沟通的一种方式。
    货郎换来的旧物品装在两边的篓子里，多了装到袋子里，如果生意好，这天会满载而归。
   常走村街的货郎会给自己立下三个戒条：不拿别人家的东西，不瞒哄小孩子，少和妇女嚼嘴。其实，那个货郎看到美貌的女人不动心，有时也是多给几根花线的，谁叫人家长得好看，谁也羡慕不得。
    母亲说姥爷干村长时，四清挖地主家的坟，姥爷把地主婆子陪葬的金银首饰一箢子带回家，母亲不眼馋，不喜欢，其实姥爷也不会给她。母亲结婚时，陪嫁的首饰姥爷都给她做全了，母亲说都换粮食了吃了，只有这一副耳环留下做个念想，又被我换给货郎了，依稀记得母亲的手箱子里有一副黑黑的耳环，其他的没有一点记忆了。母亲还告诉我，耳环用碱水洗一洗，会焕然一新。
    一捆破布，也就换几个糖球，还要为母亲换一包子针，一点土粉子。这时，我要跑回家找一些我们不用的废纸，还有二姐用坏的一个破书包，我想换那个泥哨，泥哨的上端一个小孔，嘴唇贴上去，伸长舌尖，就会发出柳笛般的音乐。  

蓝桥

蓝桥 发表于 2011-11-21 14:25
二：大针洋线桃木梳，糖豆帽卡玻璃球   

     剩下的不耐用的针头线脑，母亲缠好，等货郎担进村时给我们 ...

三：疤盆掬碗轱辘锅、补锅的幺   

     小时候，我家有两口大锅，东屋是一口八人锅，西屋是一口六人锅。八人锅在我的记忆中，做饭的时候，母亲时常唠叨，贴近锅口的南上方破了一个鸡蛋似的大洞，本来洞口如榆钱大，日久年深，锅皮变薄，母亲不小心用锅铲一扫，洞越破越大。
   俗话说：补锅不补底，补底一斗米。锅底不破，这个锅是舍不得换掉的，还要继续使用。以前的日子困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闲钱买新锅。等听到南王庄的老王头“疤盆掬碗轱辘锅，补锅的幺，”他是摇着一个小铜锣边走边高喊的，我赶紧地出门招呼老王头，老王头赶一头驴车，毛驴肥得像香油馃子鼓起的肚子，且是一头叫驴，等老王头把他拴在我家门口的大槐树上，大槐树的皮肤立时被驴嘴巴啃得遍体鳞伤，老王头给它带上一个嘴罩子，它就“咴咴咴”地叫起来，没完没了，像一缕家乡的炊烟，无论我们离开故乡多远，时不时地会在我们的记忆中活跃起来。
    补锅需要点一个小火炉，就地挖一个窟窿，放几块煤炭，等铁块慢慢化为铁水时，用泥巴或木片捧着铁水，给锅打一个补丁，再用小榔头敲几个小钉子。锅就完好如初了，这个完好只能说做饭不漏水了，就是锅脸上长了一个大疤。
     那时，除了补锅的，还有补瓷的。我就亲眼看到过邻居九奶家的大花瓷碗，掬上了铁丝。那只碗约有两个海碗大，青白的瓷里透着岁月的心酸。奶奶只用它盛些干硬的东西，带水的是盛不住的。
    大水缸、泥瓦盆、缸盆子，坏了都可以补瓷。看师傅们拿一把木把的钻子，在破处钻几个眼，掬上钢钉，然后在裂缝处抹上一种叫油泥的白东西，漏的地方不漏了，破边的地方又完整了。补脸盆的师傅仔细，不但修补脸盆上的小洞，还修补脸盆外面被碰触掉的瓷片，农村，一个脸盆常常用上几十年，有的要用几代人，脸盆的外面像老奶奶饱经沧桑的脸，也要修补好了再用。修补脸盆的师傅一般会到农家的院子里，坐在自己带来的马扎上，一边询问主人有什么东西还需要修补，一边和主人啦啦家长里短，他不停地强调自己的颜料多，脸盆是什么颜色他就有什么颜色的颜料。补好的脸盆尽管不能恢复原来的美观，在农家人的眼里，能用就行了。
     我家的缸盆子，不小心被我摔成两大半，掬完后，像一个豁嘴的老人，怎么看怎么难看，还是用了很多年。

蓝桥

蓝桥 发表于 2011-11-21 15:04
三：疤盆掬碗轱辘锅，补锅的幺   

     小时候，我家有两口大锅，东屋是一口八人锅，西屋是一口六 ...

四：修风箱来嘞
   
    年底的时候，家中会杀个大公鸡，留下它的鸡毛，把自家的风箱重新勒一遍，请走街串巷的师傅勒一次风箱，至少得一块二毛钱，当时，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师傅给风箱打打蜂蜡，拾掇拾掇风箱活页，紧紧风箱把子，也就七毛钱。
    年底了，大人忙，孩子也忙。大人忙着做吃的喝的，小孩忙着做玩的闹的。我一直喜欢启文爷爷家的鸡毛掸子，在我七岁的那年，我家的红冠子公鸡被父亲宰了，我和父亲商量着做鸡毛掸子，母亲说留着鸡毛勒风箱，最后还是没有扭过我的小姐脾气，父亲给我做了一把漂亮的鸡毛掸子。没办法，我家风箱是请修风箱的师傅勒的，那年修风箱的钱是一元九毛钱，母亲说我家半个月的生活费呢。
   就是这把鸡毛掸子，每当我做错事，母亲会高高地举起来，然后狠狠地落下来，不过母亲不是打在我的屁股上，而是狠狠地落在炕沿板子上，无奈地叹一口气：“冤家。”

蓝桥

蓝桥 发表于 2011-11-21 15:09
四：修风箱来嘞
   
    年底的时候，杀个大公鸡，留下它的鸡毛，把自家的风箱重新勒一遍，如果请走街 ...

五：修钢笔

    在五年级读书的时候，每逢周六的下午，修钢笔的潘师傅会准时地出现在我们学校门口，同学们有换钢笔尖的、有换吸水管的、有换钢笔杆的、有换钢笔帽的。这时候，是同学们最活跃的时刻。潘师傅还卖钢笔水，五分钱一瓶。他还卖一种制造钢笔水的药片，二分钱一片，把药片放进用完了的钢笔水瓶里，倒入六十度的温水，等水凉透后，吸入钢笔，可以写字了。
    最让人向往的是在周三的课外活动时，有外地的师傅在钢笔上刻美术字，雕刻精美的花朵、鱼虫山水，我有一只雕刻着两只鹦鹉的钢笔，父亲送给我的，因为那年年终考试我得了级部第一。
     说起钢笔水，还有一个我忘记不了的故事。那是个夏天，我读初中二年级，二姐刚给我做了一件粉红色的细格子的确良衬衣。语文课上，班主任秦老师让王焕生起来读课文，因为重复了生字，秦老师一书打在王焕生的脸上，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用课本在王焕生的课桌上横扫，王焕生的墨水瓶像被待发射出的导弹，快速地和教室的后墙角来了一个亲密的拥抱后，砰地一声反弹回教室的前方，准确地说，是打在了我的眉骨上，然后翻滚在地。
    我的身子扭转着，看那个突然飞起的墨水瓶，我的头正朝着弹回来的墨水瓶，受害者自然是我了。
    老师顾不上被罚站的王焕生，走到到我跟前急切地问伤到我没有，秦老师担心弹回的墨水瓶打伤了我的眼睛，万幸的是我有惊无险，一点没伤着，只是崭新的的确良衬衣上一片狼藉，老师让班长玉兰帮我洗洗，洗不掉他就陪我一件新衬衣。
    学校的小卖店卖一种专洗钢笔水的药片，三毛钱一片，我去买了两片，奇效，钢笔水都洗没了。很多年后，儿子新买的一件衣服，也被墨水染污了，可是怎么也买不到那种洗墨水的药片了。
    秦老师教学一向严谨，要求学生读课文必须不重复不咬舌地读下来，谁读错了，就挨揍。班里几乎所有的男生都记恨他。考试默写背诵课文，错三个标点符号，秦老师就判零分。一次小测，我错了四个标点符号，得过一次零分。
    长大后，很多同学谈起秦老师，还是怨气十足的样子，我却很感激他，正是他严格的教学态度和严密的教学方式，我们才没有在那个分不清皂白青红的年龄里虚度光阴，我在阅读方面的很多好习惯都是秦老师给养成的。当然，秦老师的教学态度有时过于粗暴，和学生的交流出现很大的障碍，这也是他教学的失败。

蓝桥

蓝桥 发表于 2011-11-21 15:12
五：修钢笔

    记得上五年级的时候，每逢星期六下午，修钢笔的刘师傅会准时出现在我们学校的门口，有 ...

六：麦草
   
     新的麦草下来后，有一部分不能用铡刀铡断，要一个个散开晒好，找一个太阳刚毒的天气，带一块木板或者就在生产队的碌碡上挩麦子，捝好的麦草捆好，收藏到过档的笆子上，用到时再拿下来。
    母亲会把捝干净的麦秸草抽出一大缕，把麦草褪得光光的，用清水洗洗，晾干。蒸新麦子饽饽时，把干后的麦秸草铺在篦子上，出锅的饽饽松软带着麦香，闻闻那把麦草，也是麦香的味道。现在的家庭主妇上锅蒸饽饽，在篦子上用沾过油的碗布擦擦，但是没有麦秸草蒸出的饽饽香。出锅的饽饽，像一个个耸起的奶包，底部是麦草挤压出的条纹，我一直怀念麦草给饽饽底部营造的那些美丽如家乡小道的纹路。
    阴雨的天气，不能去田里劳作，父亲会竖起两根木棍子，有时就直接搭在屋门框上，挂三个梭子，开始编织篙毡。如果是周末，理所当然的是我做父亲的帮手。抓麦草要均匀，还要拿齐整，速度快的话，一个上午，篙毡就织好了。   
    把织好的篙毡搭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绳子上，在太阳底下，晒个三天二日，晚上就可以躺在篙毡上听邻居闲庭嫲嫲讲鬼的故事了。
    秋收的时候，高粱秸子的外衣也要谨慎地褪下来，和麦草掺合好，泡软。把玉米秸子和黄烟秸子用泡软的高粱皮衣和麦草编织成装玉米和地瓜干的囝子，剩下的麦草做成苫子，下雨的天气盖在囝子上。当时还没有油纸，草苫子是草垛和粮囝子最重要的挡雨工具。现在农村里竟有了铝合金叠层粮囝，顶子也是铝合金的，不怕暴雨狂风。那时，人们担心挨饿，粮食屯起来，现在谁还去存粮呢？
    房顶上也是麦秸草培的。几年后，有人家的房顶用青瓦做了屋檐，房顶上依然是麦草。冬天，大雪过后，第二天太阳一照，雪开始融化，道路变得泥泞，天刚擦黑，房顶上的冰凌子就一尺多长了。一根根伸下来的冰凌子像一根根大象的鼻子，第二天，小伙伴们会用石子打着玩，一旦打中，冰凌子发出的脆响，像一声声甜蜜的叫喊。
    土墙上也要给它圈一圈麦草流苏。晴天的日子，大人骑在墙头上，孩子站在高脚凳上，才可以把手中的麦草递给大人，大人就像变魔术似地一会就给墙头做了一圈木耳式的长帽子，我说像根土黄色的围脖。等到雨天来了，土墙探着耳朵，听着美妙的雨声，躲在黄围脖下偷笑呢。

秦小篆

为了写而写？

蓝桥

秦小篆 发表于 2011-11-22 08:23
为了写而写？

没事干，糟蹋文字{:soso_e160:}

蓝桥

七：土墼
     家家睡土炕。盘炕用土墼。
    春初化冻后或者冬初未封冻前，每户人家会在场塆里或者大门口前的空地上事先准备一些粘土制作土墼。土堆成一大堆，用铁锹在土中央掏一个盛水的大坑，然后倒上水，赤脚在坑里把泥土拌匀、踩糍。
    裤角挽到膝盖以上，一件青布衫子，赤红的脸，小腿肚子上粘满泥巴，这泥巴分布的像天上的星星，一双大脚像跳大神似的在泥坑里蹦来蹦去，这就是一个抹墼人惟妙惟肖的形象。
    抹土墼需要两个人，三个人更好。需要大铲、瓦刀、铁锹、水盆、还有墼模子，一个专门做土墼的木制长方形框子，两头拴一根短绳，便于提墼和晾晒墼模子。
    另一个人用铁锹把和好的泥巴装进一个泥兜子，端到抹墼人的身旁，抹墼的人用铲子把地面刮平，然后把泥巴倒进土墼模子，用瓦刀压紧、刮棱，做好这些后，大铲在水盆里过一遍水，铲子平淌在墼面上，把成型的墼抹光，这时两只胳膊平伸，双手侧握，抓住两头的短绳，把模子用力往上一提，一个土墼就制造出来了。制造好一个土墼后，身子前移，移动的时候，抹墼人是蹲着的，两只脚分开，越过抹好的土墼，继续抹另一个土墼。好的土墼需要好的泥土，最好是黄色的粘土，冈子土和沙土制作土墼不行，制出的土墼不仅易断裂还容易破碎，没等移动就变残废了，潮湿后，土皮也会急速脱落。做土墼的泥土要反复踩踏使之黏糍。这个踩泥的人赤脚在泥窝里不停地踩踏时，还像擂大鼓的乐师，很有节奏感。黑红的脸庞，健硕的腿肚子，加上暴晒的阳光，很美的乡土风情。土墼要打得快，泥巴倒进模子之后，应先用手从四只角按起，然后往中间一挤，抹平，可比一般办法快。
    抹土墼也有技巧，用力要均匀、适中，铲子、瓦刀配合默契，抹出的土墼才会厚薄一致。
    土墼大约三至四天会晒干，也只是半干，如果干透，起墼就困难了。用小铲子把土墼的四个角铲松，然后用手把土墼起立，横放 ，晒一两天运回家，放在过档里，几乎家家户户的过档里都有一盘土墼。
    村子里力气大，干活麻利的，农闲的时候，就被人请去抹土墼，工钱是不付的，加了猪肉的白菜水饺，还有女主人精心制作的四个小炒菜，男主人会陪着抹墼的男人美美地喝一壶烧酒。那些家中贫穷想吃顿饱饭的小伙子，很希望在农闲的时候，被乡邻请去抹土墼。如果这家正好有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抹土墼的小伙子正好合人家姑娘的秀眼，或许会成就一桩美好姻缘呢。
    做好土墼后，最担心淘气的孩子在土墼上行走，脚印子走过，一个个呢脚丫子，干后凹进去，无论做什么，土墼的接缝处都处理不好。所以，抹好土墼后，要加心看墼，不停地去场塆走几趟。我的两个小侄儿就做过这种该打屁股的事情，好在踩坏的是我自家的土墼，等父亲发现时，土墼半干了，无可挽救，并且每一个土墼上都有一对歪斜的小脚丫。这两百多个土墼，是二姐和二哥两天的时间做成的，二姐气的哭，二哥追着两个侄儿说真随你三姑姑，嗦嗦子。
    父亲苦笑，还近似表扬地说，“嗦孩是好孩”。
    还有人起土墼用一种古老的方法，一根麻绳栓在铁锹的一端，另一端拴在另一个人的腰部，绳扣箍在这个人的腰上。当握锹人在泥土下的五厘米处摆平锹口时，拉土墼的人用腰力，向后一使劲，土墼就躺在锹面上，握锹人立即将锹面向左侧一倒，双方合作，铲起土墼。一块块立起的土墼像一排排静默的士兵。
    从我记事起，土墼就是用来盘土炕、锅框子、地瓜框子、粮囤等。有的地方，房子也是用土墼建成。土墼盘成的土炕，耐热、舒服，睡一晚上，筋脉畅通，有的老人说，睡土炕，不长细病，他们嘴里的细病指癌类。老人的话很有道理，卫生纸没发明前，人们用土坷垃擦屁股蛋子，得痔疮癌的就是少，你说有道理没有？
    现在的房屋变成钢筋水泥，人们擦屁股也早已用上了并不卫生的卫生纸，土炕也变成水泥炕了，睡上去硬梆梆的，人的良知和人性也越来越硬，和水泥有什么差别？

傅培宏

尚好！

蓝桥

傅培宏 发表于 2011-11-22 09:53
尚好！

问好{:soso_e160:}

蓝桥

蓝桥 发表于 2011-11-22 08:37
七：土墼

     土炕。盘炕用土墼。

八：石夯
    老家最早都住土房，后来的“二五墙”，是外层用一层砖头横切在墙皮上，里层还是土打墙。
    明年开春想盖新房的人家，在冬天没封冻之前，要提前打好地基。 先在垒墙的地方挖沟灌水，后来人们灌的就是淋灰后过滤的石灰水。待水沉下后用夯打实。
    石夯是青石凿的，夯身上也有美丽的石纹。一个竖起的大圆滚子，中心一个圆洞，洞里橛上一根木桩，四个角有四根绳子，打夯至少需要四个人，人少了也夯不动，这石夯至少有三百多斤吧。   
    小时候村里没什么热闹，对孩子们来说看打夯就是一件乐趣，我喜欢他们打夯时喊的号子。我村的汝环叔是单身，他负责喊号子。他喊出的号子富有雄性，有女人笑话他，喊号子的劲头娶个媳妇够用吧，他敦厚地笑笑，说还不是因为俺穷么。他一边打夯一边喊号子，像春柳发情的叫喊。号子是他的指令。他会准确掌握好夯的起落时间，声音洪亮、有节奏、有力度，抑扬顿挫，这样才能使大家齐心协力、目标一致。如果号子有气无力且杂乱无章，不仅会乱套，干活也费劲，有可能把人砸伤了。其他打夯的人，要注意力集中，听从号令，两手端平夯柱，用力均匀，与其他人步调一致。打夯讲究要打得正，打得直，要一夯压一夯，这样打的地基才结实、牢固。
   打夯喊号子的人必须有才。如同现在的司仪，随机应变、现场发挥，看好打到什么地方了，是不是该转向了，是不是该用力了，要及时地喊出来。打夯喊号可相互开涮，荤素兼备，不伤大雅，幽默风趣，这些全靠打夯人语言水准的艺术。常常听到汝环叔拖着长音这样开头：拉起小石夯呀！他声音一落，大家一起喊“幺嗨幺嗨幺呀”同时用力将夯抬起，喊完时正好将夯举到高点，再一同松劲让夯慢慢落下，眼看夯要打到地面上时，一声“大家用力打呀，幺嗨幺嗨幺”，石夯咣地一声落到地下，地面像整白了脸的场塆，立时平整起来。被石夯打平滑的地面，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深。这时往往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姑娘小媳妇也围过来。如果打夯人群里有姑娘中意的小伙子，姑娘来时必是梳过了头发，必是换过了衣服，衣服上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小伙子看到了自己心仪的女人，就会不停地回头，特别地卖力，那时还没有敢抛媚眼的。这时女人就成了汝环叔开涮的目标，“身边的小娘子呀，幺嗨幺嗨幺呀，脸蛋粉嫩嫩呀，幺嗨幺嗨幺呀，何时娶到家呀，幺嗨幺嗨幺呀.....”看热闹的人被逗得笑弯了腰,姑娘的脸上飞起了红云。这时，石夯像变轻了的气球，在轻松的号子声中上下滚动。
    就有人开涮汝环叔，“喊得号子再好，也不如喊个媳妇回家好”，汝环叔还是敦厚地笑笑。
    打墙也用石夯。这是小石夯，也得五六十斤。也是一块圆圆的青石，中间一个圆孔，橛一根木棍。
    老家叫“石杆子”。土墙约四十公分厚，用家中的大门做打墙的门板，固定在地基上，屋门偏窄，门底下伸几根小木棍，一般三根。用略粗的麻绳固定好门板。一般是四个人，打夯的人对着头开始撞石杆子，背对着，就容易碰伤对方的脚后跟，撞石杆子的多数是女人，男人干打大夯的活。干活的时候，男女有说有笑，很开心的。

蓝桥

  九：铁匠炉

    俗话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打铁是个苦活。”打铁是一种原始的锻造工艺，这种工艺，虽然原始，但实用、简单，却不易学。
     每年的麦收和秋收之前，是打铁最忙的季节。经常来我村打铁的是邻村的赵家，赵家干巴巴三个儿子。后来，我的二姐嫁给了赵家的老大，父亲说脾性摸的清，就是和赵家熟悉的意思。农村姑娘找个婆家，父母不光看这户人家是不是吃上饭，还要看父母的人品，父母在村子里不噶胡人的，家庭再好，一律免谈。姑娘的娘亲还要捎听一下小伙子娘亲的脾性，一旦男方的娘亲是个不孝顺不讲理的主，姑娘的娘亲也是不点头的，她会说：“可不能进这样的人家，不讲理的婆婆儿媳妇有罪受，还不孝敬父母，女儿嫁过去也会学坏。”
    经常陪赵老汉打铁的是他的二儿子，人高马大的，皮肤黝黑，像块生铁蛋子。爷俩赶一辆驴车，在各个集市上流动作业。我村大集的时候，他们来的很早，火炉就支在集的西南角，靠近南大湾。
    他们的火炉我没有详细地观察过，依稀记得一土堆，一堆煤炭在熊熊燃烧。不一会，铁炉会发出一股烟呛味，很远就闻得到。炉边架一架风箱，老家叫风箱为“风扇”。风箱一拉，风走进火炉，炉膛内火苗蹿得老高。不断蹿起的火苗像几个调皮的孩子，和风捉着迷藏，一会进一会出的，异常顽皮。火炉边上就是打铁的铁墩，驴车的车盘子里、地上都散放着一些成品、半成品的农具。多数是犁、耙、锄、镐、镰，菜刀、锅铲、刨刀、剪刀等，此外还有打制好的门环、刨钉、门插等。为了防止盗贼，乡亲们喜欢找铁匠打制一根不粗不细的铁棍，铁棍的一头打制上锁孔，晚上用大门上的铁锁锁好，以为就会万无一失。其实，那时农村的住家院墙普遍低矮，小偷不喜欢开门而入，而是喜欢做“墙上飞。”当烧红的铁块在铁墩上被铁匠师傅敲打得火星子四溅时，打铁变成一支恢弘的交响乐。风箱拉起时，曲子开始演奏。随着加热的需要，那风箱会在平缓匀称的节奏中伊伊作唱，煤炭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充满了希望。炉中的火苗，随节拍跳跃，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打造出一副乡村的清明上河图。
    打铁的人自己必须身板结实，时常看到赵老汉从容地挑出一块铁料放到火炉中烧着，等铁块被大火烧得通红后，他快速地用一把钳子夹出，放到铁墩子上，父子两个你一大锤我一小锤反复地敲打，不一会，一张小?头或者一把镰刀就打制成功。打造一件农具，要经过五六道工序。选料、加温、火候、锤打、淬火、磨口……打铁除了工序繁杂外，还特别考验铁匠师傅的眼力，铁匠不像木匠，可以用尺子在木板上涂涂画画，打铁只能靠铁匠的眼力，右手握小锤，左手握铁钳，在捶打过程中，要凭目测不断捶打铁料，这样烧制的铁块才能打成铁锹或镐头等。赵家的铁匠手艺没的说，在附近的铁匠炉中首屈一指。
    铁匠打铁对年少的我们来说，也是无事可做时观赏的风景。火炉上火苗烧的贼旺，一个铁块被烧得通红。赵家二小子用铁钳夹起烧红的铁块，迅速放到铁墩子上，用锤子左敲右敲，时轻时重，一会又拿起来仔细端详，铁块慢慢冷却下去，红色消失后，他把铁块送回炉子里继续煅烧。如此四五回之后，二十几分钟后，铁块被打成一把月牙似的镰刀。在水里淬火之后，镰刀交到赵老汉手上。赵老汉将镰刀打磨一番，在镰刀的尾部蜷一个铁圈，便于装镰把子，然后交给等着拿镰刀的乡亲，乡亲递给他七毛钱，说，镰刀打制得真好，样子好看还锋利。赵老汉把钱揣进自己的青衣口袋，哈哈一笑，说还有什么需要打制的，尽管拿来。
    “打铁要趁热，冷下来就打不动了。”赵老汉一边在铁墩子上忙活着，一边对自己的二小子说。看到他爷俩你一锤我一锤的，火星溅到赵家小子身上穿的青色咔叽服上，二小子在彤旺的火炉旁边热得汗流浃背，汗水滴在铁器上，“吱啦”一声就冒出一阵青烟。他胸前戴一截长围裙，围裙被火星烧出了许多洞洞，像雨后槐树下冒出的槐树菇。看他的两只手背，黑厚的手掌上布满白色的小疤痕， 都是火星溅伤后结痂的， 从没有看见赵家父子戴过手套。他们的双手不仅有疤痕，而且黑重的颜色，想必用碱水也洗不净的，那时有肥皂的家庭还很少，有在大城市工作的亲人，或许会有，但是最多见到的也就是黑色的棉油皂，有一股刺鼻子的味道，很多人闻不惯，但是我喜欢那种味道，洗出的衣服被阳光加入暖暖的棉絮时，味道更好闻。

找他们打农具的人很多，每个大集他们都要擦黑才能回家，这时没打制好的农具还有好多，他们只有捎回家去连夜打制。中午，他们就吃自家带来的饭菜，他们还有自己带来的水壶，放火炉上烧开一壶水，就着凉干粮吃，很苦。

赵老汉不愧为打铁的行家，不仅会掌握打铁的火侯，还有一双火眼金睛。他后来托人来我家提亲，把二姐嫁给他家的老大，他的眼力真好，二姐是我们四姐妹中最优秀的，除了个头稍比我们矮点，在我村的女孩中是出类拔萃的，贤惠、能干、善良、包容。

工厂生产的铁器工艺精美轻便，相对于铁匠师傅打造的铁具价格还便宜，尽管到了田里，锄几下地，锄头就折了，菜刀剁一次排骨也会铬印。农业机械化的发展，灭草剂、联合收割机的兴起，农村很少有人用锄头、镰刀了，农民的家中恐怕也找不出手工打造的农具了。赵老汉几年前得了脑血栓，虽然能走动，但脑子却迟钝了。

铁匠炉像所有的旧行当一样，在我们这里销声匿迹了。

蓝桥

蓝桥 发表于 2011-11-23 20:38
九：铁匠炉

    “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打铁是个苦活。”打铁是一种原始的锻造工艺，这 ...

十：碌碡

       碌碡是一个类似西瓜的大石滚子，人工凿成的，两头橛一根木棍，碌碡括子是个半圆形铁环，铁环中间拴一根麻绳，就可以劳作了。
    庄稼收回生产队是人工脱粒，过几年才生产出了脱粒机，大碌碡是用来滚压庄稼的。生产队有专人干这些农活。每次去队里玩，看到他们屁股后拖着个碌碡，像喊号子的纤夫，脸色黑红，汗珠子一滴一滴滴到脚下的庄稼棵上，他们半弓着身子，嘴里依稀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干这种活需要大力气，还得品行好，因为他们经常接触生产队的粮食。我队是一个叫“四聋”的人专干这种活，妻子是个哑巴，身体比较弱。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
    一次，四聋的妻子犯病了，他偷偷装回半鞋窟窿子黄豆，想馇顿豆腐给老婆吃，没想到被保管员告发了，差事没得干了，还在全村的社员大会上点名批判。
    用大牲口拉碌碡，不费人力，但是牲口的屎尿会弄脏了粮食，有时屁股后栓一个牛皮纸兜，专门接住牲口的粪便，还得给它们的嘴巴装上一种竹篾子或者铁丝编制的半球状物似的笼嘴，用眼罩蒙住牲口的眼睛，以防它们糟蹋粮食。牲口的眼睛被蒙住好处很多，可是走得慢吞吞的，功夫地里磨蹭，后边赶牲口的人会声嘶力竭地喊：“急、急、急。” 牲口跑一段路，又慢腾腾起来，赶牲口的又是一阵声嘶力竭地叫喊。
    麦收、秋收时，乡亲们会事先碾压场塆，先用"镬锄"把场塆里的土地镬平，这个镬锄很多人不认识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头架子，架子把稍弯，两个把手之间大约有三十公分，接近人的身体宽度，主要用来匀地。担水把场塆泼匀、泼透，大约三个小时后，在场塆的地面上撒上一层麦糠，用小碌碡开始碾压几遍，等碾压得地面稍微平整时，用大碌碡碾压几遍，场塆近似一个明镜了。记得小时候，没等我们起床，父亲就碾压好场塆回来了，身上脸上汗润润的，此时，天刚刚放亮。
   这碌碡还是童年的一种玩具，大人担心碌碡丢掉，冬天农闲的时候就把碌碡括子都卸下了，光个碌碡，小伙伴们就站在上面，用脚蹬着轱辘，看谁轱辘的最远，谁就胜利了。村里身体娇弱的孩子，父母会把石碌碡认为他的干爹，过年的时候，把碌碡请回家去，好酒好肉地伺候，像自己的爹老子一样。碌碡就是雄性的象征。听二姐说，姐夫的干爹就是他家的碌碡，一年春节的时候，姐夫去场塆里接石爹回家过年时，就找不到“爹”了，不知道被谁家盖房推去垫屋脊了。  

蓝桥

蓝桥 发表于 2011-11-24 18:23
十：碌碡
     碌碡是一个大石滚子，人工凿成的，两头橛一木棍，再套个半圆形铁环，铁环中间拴一根麻绳 ...

十一：石磨，石碾子


          家家有盘青石磨，主要用来推煎饼。条件好的人家一般有两盘磨，大青石磨推煎饼，小马山石磨推豆腐。   
    我家只有一盘青石磨，在西屋的窗户底下，像一方固定好了的风景。早上约四五点钟的时候，母亲会喊大姐二姐起来推磨，我年长几岁的时候，也喊我起床，但是懒惰的我，总是假装没听到，母亲会轻轻地掖掖我的被角，把我露在外面的大腿小心地塞进被子里，然后小声地说，小孩子睡觉就是“死”。
    大姐二姐总是听到母亲起床搅拌粮食的声音，就麻利地穿衣，然后半闭着眼睛在磨道里转来转去，母亲拿着铁勺添磨。当天刚刚鱼肚白，雄鸡高唱的时候，煎饼推完了。母亲支起鏊子，开始坐下摊煎饼。大姐忙着喂猪，二姐会上炕再眯一会眼睛。
    大姐出嫁后，我家买了一头灰色的毛驴，推煎饼就用驴子了。用毛驴推磨，必须给它带上眼罩，否则驴子会头晕，也要给它带好笼嘴，防止驴子的脏嘴巴碰触到煎饼糊子。
    推豆腐母亲喜欢去隔一条街的老于家。用驴推豆腐，母亲说费劲，套驴子的功夫，豆腐就推完了。我、二姐、二哥推磨，我上磨转几圈就头晕，嗓子眼里冒烟，还干呕。母亲说，你添磨，我来推，推个磨头晕，不是庄户孩子了，娇惯。母亲和二姐二哥推着磨像在跑，我用勺子把豆粒舀到实眼里，不管推煎饼还是推豆腐，副眼必须用“磨注子”塞严，大人说副眼磨不细粮食，观察一下，也是，囫囵着出磨了。添磨也有学问，不能添多也不能添少，要循序渐进，添多了磨糊子会粗，添少了，磨糊子会细，太粗太细，都不好，适中才可。
    我喜欢去石碾子上碾东西，酱片、高梁，多数时候是碾瓜干。煎饼是一多半瓜干，掺加少许的麦子、玉米、高梁。玉米、麦子和高粱可以用家中的小磨研碎。瓜干必须去大碾子上碾，干碾子活，一般是在中午或者下午放学后。

      
       我村有三盘石碾子，我家喜欢去街中心的碾子上碾活。那儿热闹，一盘圆圆的碾子，似乎一个睡着了的太阳，碾坨子几百斤重，很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慈眉善目的。碾坨上竖出一根长木棍，一个大圆滚子被两根木头固定住。大姐反背着两只胳膊朝前拉，我和二哥在后边猛力地推。二姐扫碾子，一边扫，一边用手不停搅散正在碾压的粮食，这样碾的快粮食还细碎。推碾子也有诀窍，大拇指和四指分开，握牢木棍，脚尖着地，脚心用力，从后面看，只看到几个孩子的屁股，像一群撅屁股的小老虎。碾砣子的边上留个缺口，碾好的粮食二姐不时地扫到我们带来的粮袋里，多数时候我们是带二升箢子来的，就扫到箢子里，回家的时候，大姐和二姐两个人抬着箢子，我和二哥在后面蹦着走，二哥的鞋子破得快，就是走路的时候，踢石子踢破的。
   石碾子周边是一群蹦跳的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杀猪组的大门朝西，南墙上一溜晒太阳的男人，旱烟袋別在裤腰上，腰上缠一根油黑的布腰带。有的大裤腰里藏个孩子，如果不是孩子的呀呀声，还以为他的腰身胖出许多；有几个的双手抄在袖笼里，阳光穿梭在他的睫毛上，睫毛上闪着太阳明亮的银片。街角，做好午饭的女人站着聊天，一个拧一把鼻涕擦在自己的鞋底上，一个在怀里摸索什么，好像在挠痒，另一个扬起脖子，高叫碾子边嬉闹的孩子，像一只要抱蛋的母鸡。
   如果是傍晚去碾活，南墙边的男人都回家了。稍拐个弯，杀猪组的西窗口，男人们排着长队，等着买刚烤好的烧肉、拆骨肉和肉汤，每个人的手上端一个家中的粗瓷海碗。买肉汤的端的是黑色的泥瓦盆子，肉汤倒进去，盆子更黑，盆沿上的灰越发黑亮。窗口里传出三毛钱还是五毛钱的问答声，这种声音从暮色中穿越开来，有一股浓浓的香味。此时的乡村像一个卧着的老母猪，安详极了。
   当我家的毛驴代替了我们碾活的时候，我的主要任务是排队给父亲买下酒的拆骨肉，雷打不动的数字是三毛钱的，满满的一碗，走到一个墙旮旯时，看看四下没人，快速地用手指捻一块拆骨肉塞入嘴中，闭紧嘴唇，快速地嚼动，有人来了，一边堵着嗓子喊一声“大娘”，一边咕咚一声咽下去那块拆骨肉，差点把我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