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欣梅 · 发表于 2010-9-25 14:42:43

母亲

现在印象中的母亲，是一位被我们忽略的老人，每日里只有一只十岁大的狗儿陪在她的身边，跟着她每天围着名人馆走上一大圈，再回到家里独自吃那没滋没味的饭菜。

上中专时印象中的母亲，不会舍得花上两份钱和父亲一起送我去求学，只是催着父亲：一定要把闺女送到学校，安顿好了再回来。父亲回家了，她便又紧跟在父亲身后问起学校的一切好不好，闺女吃得好不好。隔不了一个月，便又紧催着父亲去到学校看望我。

上初中、小学时印象中的母亲，每天顾不上给我做早饭，只是起早贪黑地忙碌着水果摊——那是全家人吃饭穿衣的来源。

幼儿时的母亲，不记得在我身边有多少的温存，只记得下着大雨，她抛下嗷嗷哭喊着的幼小的我，很决绝地打上大门的门关，去学校给学生上课去了，我的哭喊竟然不能把她拽回来……

好几天没去看她老人家了，打过电话去告诉她：我想吃葡萄了，一会儿过去摘去。她虽絮絮地说着：葡萄已经没有了，一边说着：过来吧。等我来到，一进院门，却见已七十二岁的娘搬了梯凳在葡萄架下，努力地在寻找枯黄的叶片中那最后的一串葡萄！

跟娘坐在葡萄架下，品着她老人家洗的葡萄，看她指甲又长了，便拿出剪指刀帮她剪。每次来到母亲家，都要帮她剪一下指甲的。在刚开始的时候，她竟然相当的不习惯，抽着手要自己剪，我不由她抽回手去，只轻轻说：平时我在婆家尽孝，没有多少时间回来看您，现在我只给您剪个指甲，有什么嘛！娘才不再坚持抽回手去，乖乖地由我去剪，去修。以后，每当我回到娘家，娘俩最安静的时候便是我给她剪指甲的时候。每每剪完，娘瞅瞅剪得很整齐的指甲，满意地憨憨一笑，我便知道，此时的她心里很幸福，而此时的我，更幸福！

刚结婚时，婆婆身体不好，我这不会做饭的小小女子便挽起袖子进了厨房，一年下来竟然各种面食制作起来都得心应手。在照顾公婆的间隙，我是很少回娘家去的，因为跟公婆同住，老公又经常出差不在家。若我回了娘家，公公刚刚退休还不会做饭，婆婆卧病在床，我即使身在娘家也会很牵挂他们，于是便经常地留在家里陪伴着公婆，尤其是陪着日渐康复的婆婆下楼散步。在那一年里，我的体重骤降，以致偶尔一回娘家让娘看到了，她便会说：又瘦了！

如今公婆身体很好，我已不再操劳，体重也早已飙升到了极致，可每次回娘家，娘总还是说：不胖，还是那么瘦！疼儿的心情溢得满满的，竟全然不顾女婿在一边小声嗫嚅：她胖点了，她胖点了……

如此反复，每从娘家回来，老公便极力地鼓动我多吃，免得下次回家让丈母娘再看出瘦来。

今天回家，有幸多陪了陪她老人家。看两只狗儿在身边打转，我欢喜得了不得。因为从小父亲会在家养狗，而个个狗儿都很听话，如今父亲已逝，哥哥姐姐和我又多忙活各人的工作与家庭，娘便只与这狗儿做伴了。前阵狗妈妈生了九只小狗，现在娘只留了一只象极了狗妈妈的狗崽。今天，看我欢喜地给它们照相，娘一边忙着追着狗儿帮狗儿摆甫士，一边问站她旁边的大孙子：龙龙，你说咱们把哪只送人呢？一遍遍地问着龙龙，固是听到回答了待会儿还会再问一句：你说咱把哪只送人呢？两只都养的话咱养不起啊，两只狗要吃很多东西呢。这只大的跟了好几年了，这只小的你看他多好啊，你看它尾巴伸得那么直，比它的妈妈的尾巴都要好看……

听着她一遍遍地说着，我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酸意——我的娘老了，恋起小牲畜来了。其实这一老一小两只狗儿，她老人家都舍不得送人，她的身边需要这老的陪，因为已经默契；她的身边同样需要这小的陪，你看它是多么的青春活泼，带给她多少的乐趣！

我的娘开始变老了，看她前几日还搬过那梯凳爬上南屋屋顶摘下那一串串的葡萄；看她老人家拎着一大袋子的葡萄走了近十里路送到我家，却不逗留即刻又返了回去；看她一人拖着那大袋的煤块进到屋里——好似我的娘还很年轻，不知道自己已年近古稀。可是，那南屋过道的灯不亮她竟然让车撞裂了嘴唇，血如注流下她却是看不见，我们也都不曾知晓，直到她的嘴唇结了疤，才从这个疤联想到她的痛，心里即使再痛却已经发生在了过去；去年老人节，娘去大队领鱼，过马路时只不过跑得快了一点点，便在浑然不知所以的情况下趴伏在了地上，下巴至今是一大块的淤青！那日老公炖了土豆扁豆，我下午给送过去，她竟然催我上床睡觉：快睡觉吧，你休息不好怎么上课呀！

我的娘老了，她不再是当年桃李满园的园丁了；我的娘老了，她不再是当年为全家生计很具商业头脑卖力赚钱的小贩了；我的娘老了，她的老伴已离她而去，而正当年的我们却不会时时陪在她身边……

八月十五放了五天假，我在洗洗涮涮过家里的杂七杂八后，有一个午后睡了酣酣的一觉，浑然不知地到了下午。醒来却觉心中悲戚异常，抹一把脸上，手里湿湿的一片！

梦中感念的是父亲：那天，我一直很想去看他，却是阴差阳错地到底没去成，没承想到了第二天，父亲已逝！我在上课时得知此事，心被揪得那个痛呀，悔死了！哽咽，却出不来声音；只是心痛着，泪流着……醒来，梦中的心痛清晰异常——父亲已逝去九年，此番梦中的景象定然不是想他之缘故——我是在想念我日渐苍老的娘啊！

无论多忙，常回家看看吧。

“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莫学皋鱼空叹息！